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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首先庆幸自己母亲曾在市油脂工作,从前市油脂的深蓝色大褂,派上了大用场。
逢春也庆幸自己坚持戴口罩和手套,她知道蜜姐最初有点嫌她小题大做,逢春解释说她这样注意卫生是为了儿子,儿子年幼,体质又弱,风吹草动都感冒发烧。
蜜姐自己是有儿子的人,听罢手一挥,慷慨地允了。
逢春自己知道自己有私心,蜜姐以为她老实,就老实得连年轻女子爱护容貌皮肤的私心都没有么?有的。
擦鞋女成天伏在灰尘堆里,逢春舍得生命也舍不得自己的面部手指蒙满灰尘脏污粗糙。
到底蜜姐中年了,这个年纪的女人也就知道涂脂抹粉。
逢春自然不会去与她啰嗦这个。
逢春一怔,随即回头看蜜姐,想给蜜姐一个提醒。
但蜜姐正生意兴隆,迎来送往别无他顾。
逢春没有犹豫的余地了,只能赶紧投入工作。
她想:蜜姐聪明也毛快,都不看清楚这双皮鞋肮脏到什么程度,给了十块钱就笑,要说二十块钱还差不多。
逢春正想到这里,骆良骥俯身下来,低声对逢春道了一个歉,说:“不好意思啊确实太脏了!”
逢春大惊。
怎么骆良骥恰好与她的心思对上了话?逢春抬眼一看,正正遇到骆良骥的眼睛。
逢春赶紧垂下眼帘。
这一低垂,逢春又觉得不妥。
没有必要慌张吧?她对自己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懊恼。
骆良骥接着解释:“朋友喝多了吐我一脚。”
逢春只是点点头,也不敢再抬头,手里勤奋做事,心里却还是不由得想:未必我会管顾客的鞋是谁吐的?告诉我做什么?
骆良骥就好像她的心思是透明的,紧接着就说:“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误认为,我胡吃海喝,搞醉了自己吐的。”
逢春不由得暗暗又吃一惊。
骆良骥这句话说得磕磕巴巴,一边说一边已经发觉自己说的是不必说的话。
越是对自己有了发觉,脸也就越热了起来。
逢春自然也有发觉,她也不由自主,又抬头看了骆良骥一眼。
这次两个人的目光都无可回避地接通了。
这一个接通简直让二人都悚然,骆良骥看到的是逢春眼波一横,潋滟得无比艳丽;逢春看到的是骆良骥单单只朝她一个人的全神贯注与如火炽热。
寂静忽然排山倒海降临。
寂静到整个蜜姐擦鞋店都不复存在,外面热闹的大街也不见了,就只他们两人被封闭在一个真空里,却又看得见逢春在继续擦鞋。
两人都有点害怕,都在挣扎。
片刻,挣扎刺破梦魇。
两人前后出来了:现在又市声汹涌。
店铺里人来客往,手机声此起彼伏,擦鞋女们双手翻飞。
呼吸里是浓烈的皮鞋油的气味。
蜜姐在柜台边,一手香烟,一手茶杯,笑声朗朗招呼顾客,老练又阴险地暗中盯上了他们。
俗世又回来了。
逢春依然埋头劳动,骆良骥整个人却在她面前变得十分清晰:穿戴是什么,表情是什么,口音是外地好像江浙那一带,肤色是偏一点酱色好像渔民被海风吹成的那种,头发干净爽利,浓密到额头仿佛要压住眉毛,眉毛是宽的,眼睛却秀气。
穿戴举止都是潇洒富有的模样,像影视剧里的人。
骆良骥倒是开初就有一个逢春的特别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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