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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窑子的时候听过一些客人说租界里的公园是不准华人进的,事实也是如此,带着小洋人的保姆可以蹭着小洋人的光进公园溜达几圈,但是绝对不能坐公园里的椅子,坐下了就会有红脸阿叁过来吼,把阿妈们从椅子上拽起来。
他有次陪洪老爷上街吃饭溜达的时候,就从公园的门口路过,看见一个阿妈被阿叁拽到地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的是吃着糖的小洋人,看着摔在地上的阿妈的滑稽样笑出了声。
她站在公园门口看了一会儿,风从旗袍的缝隙里溜进了裤脚,脸晒得红彤彤的阿叁神气地回头似乎在炫耀他的伟绩,转头对上的是她直愣愣的眼神,油腻得挤眉弄眼用她听不懂的洋文调戏了一翻,她不舒服得打了颤,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扶着洪老爷继续往前走。
过外滩的时候,终究是洪老爷走的不舒服才坐了车回家,一趟下来,虽是初秋,她都热得出了许多汗。
安顿好老爷之后,她回了房间收拾了衣物准备洗一趟澡。
她的房间里是没有办法洗漱的,只能到一楼的洗浴室,刚冲凉完推开门就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水滴还没有擦干,浸湿了脖颈附近一大片的布料,水珠顺着脖子从领口流到了背上。
听到张妈叫少爷,还有一些别的她不认识的人的名字,她估摸着是先生回来了,估计还带着些朋友,这么想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准备换个楼梯上楼回房自己去盯着梧桐树的叶子发呆,做些女红。
却不想刚走了几步就撞见了正好过来的他,她嘿嘿的笑了俩声,说自己马上就上楼,不打扰少爷们的活动。
说着说着,还不忘擦着头发,抬手理着发尾没有干的头发,丝绸的袖子没有扎稳从袖口落了下来,卷在胳膊肘处,露出半截好看的手臂,上面还有没有擦干的水迹,在梧桐阴影洒进窗户的光中散发着光晕。
他没说话,侧着身子给她让了半边路。
她并没有觉得这不合规矩,没管半截袖子滑动露出的肌肤,她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男人们的说笑声,朝他点了一下头说了句谢谢啊,低着头把头发理到侧边,搭在胸前,往前快步走着。
身后的被未干的水滴浸湿大半的背部弄得她有些难受,丝绸这样滑溜溜的布料她穿的不是很习惯,被水一打湿就像条蛇扒在皮肤上,用手扯开,过了几秒又会自己黏到肌肤上,让人不舒服的很。
她致歉地向着他笑了笑,用手扒拉了一下背后的布料,这下整个大半手臂都露了出来。
他在旁边盯了她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
发丝还挂水,刚刚洗完的脸还有这高温蒸汽浮现的红晕,她的脸的确是很清纯的,平时都是浓妆,还笑得让人看不出她本来的心情,这些平时她的笑脸迭加在这张脸上有许些违和,却充满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媚。
他曾几次给她说你不用这样笑,可她还是笑得假的无比,惹得现在他看她都觉得她脸上挂满了讨好的笑。
突然她感觉自己肩上一沉,好像被人挂了什么东西,低头看了是他的西装外套,然后她听见他说“你背上都湿了,挡一下吧,我朋友们都来了。”
“谢谢。”
她拢好了外套,往前头走去。
没走了几步正好在转角处遇到了他口中的那些朋友,她低着头点了一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往楼梯口走去。
“知秀,那谁啊?咋我没见过?你新交的女伴?”
“我姨娘。”
她走着的脚步停了一下,她兀突地回头望去,惊异于他竟然会把这句话说的这么自然,毕竟她来的这么些天他从来都没有用姨娘这个称谓叫过她。
他的朋友们还在打趣,说些“真年轻啊”
“洪老爷好福气”
之类的话,他站在窗边依旧是保持着刚才侧身给她让路的姿势,两个人的视线就这么碰到了一起,一个站在窗边靠在墙旁,一个立在阶梯上回头相望。
她披着外套上了楼,直到她把那件丝绸的衣服脱了下来换洗时,把手伸进衣服里才猛地发现,沾了水的地方在阳光下隐隐约约有些透。
她突然觉得刚刚他叫她的那声姨娘似乎带有那么些讽刺的意味,像是在无意中说她“狗不了吃屎”
类似的婊子就想爬别人床的行为,说她刚刚的动作是故意勾引一样。
可她本来就是婊子,勾不勾引别人从来都不是她说的算,只要给钱,她确实是可以连他一起连哄带骗地带上床,毕竟洪老爷也不是能够行男女之事还能不喘的年纪。
不过刚才他叫的那声姨娘也是让她红了脸,越往不道德的方向想越觉得不好意思,她虽然是婊子,但婊子也是有道德底线的,辈份上来说的确不能过这道坎。
她叫佣人清洗了一下外套晾在外头,想了想脱了平时风骚的衣服换了身还算素净的套装,坐在二楼的阳台上晒着太阳等着头发晾干,楼下就是一楼的花园,他和他的那群朋友正坐在花园里谈着些国家大事,一个个像是下一秒就要掌权的大官,越说越激动。
她听不懂他们在叨叨的内容,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还陪着楼下不停的说话声,她竟然觉得有些困,索性打起了盹。
站在楼底下的他没见过她穿这么规矩过,从入门的那天开始,她就穿的是青楼女子的典型衣裳,开衩有些高的旗袍,料子不算好花绣的歪七扭八的花纹,和宽大的袍褂不同,衣服裹得紧的很,把身姿都勾勒了出来。
他有要求她去裁缝铺新做一些衣服,结果从裁缝处接到的单子却和他要求的有那么些不一样,什么上衣要整体收紧,缩短,以衬托腰身了啊,衣长不能及膝,用来修饰跨部了啊,过了膝盖的长裙都要开衩了啊。
他去找她的时候,她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道她已经做了很大让步都没有叫裁缝秀那些俗气的花,没穿那些红紫艳丽的颜色,裁缝很委婉的说这似乎不太合目前上海的规矩,姨娘这样穿出去是要被笑话的,上海的千金们不会穿这么高开衩的旗袍。
她当时听这就不开心了,瘪嘴扯了片窗外的梧桐叶子,小声嘀咕说被笑话就被笑话吧,反正谁在意呢,嘀咕了半天。
于是他叫裁缝稍微改松了一些腰身,加长了裙长才显得没有那么的落俗风尘。
可她今天却套了一身几乎白素的套裙,没有任何的腰身勾勒,平时浮夸浓艳的妆容也卸去,就半瘫在二楼的椅子里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好似一个真正良家出来的闺女一样。
他猛地想起刚刚她洗完半干从洗浴室里出来的样子,脸上挂着水珠,印在红晕上,未干的头发扒在耳朵旁,还有湿了大半的后背和露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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