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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厚厚一叠的资料,他抬起眼看向对方的时候也依然能露出额头上那道伤疤,可庭下的陪审团从几年前的议论到如今的恭听与敬仰,他没有在意过这道疤,却好像成了他的一个符号。
“内耳液震动,耳蜗毛细胞,听神经,最后到大脑。”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庭上,好像这些资料早已烂熟于心,“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会导致听力障碍。”
“正如对方代理人所说,康禾的受损部位并不在神经,而是耳蜗骨化。”
他将手中的文书摊开,图片中的耳道剖面好像一座刻画出伤痕累累街区的城,崎岖的血管像与世界连接的脉络,有人是被上帝咬一口的苹果,生下来失去了一部分感知力,有人也许没有及时受到良好的治疗,失去味觉或者听觉。
小禾是属于后者,她是健健康康剩下来的,没有被咬过的苹果。
她生病的时候康婶抱她连走了好几里路,那时候过年,申城没有太多出租司机,整座城市像空了一样。
康婶去的是附近的私人诊所,她不知道有的医疗设施不到位的黑诊只会骗钱,也不知道小禾会烧得这么严重,又吊水又打针,没合眼守了两天两夜,一开始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耳蜗就这么一点一点出问题。
小禾可以说话,后来顾明衍出钱给她买了耳蜗,也能听得到别人说话,但是世界的声音总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也请对方代理人不要混淆视听,我方主张的是‘健怀耳蜗损伤内耳神经’。”
他的眼睛缓缓一抬,灯光下可以看到清灰凌厉的下三白,“三年前,贵司以‘当次植入可免除百分之二十费用’与女士康某签订合同,并将人工耳蜗贩售给当事人康禾。”
“我异议。”
对方代理人转头看向法官,“健怀并未这样承诺过。”
“百分之二十——”
顾明衍同样侧头,“审判长,请允许我传唤证人。”
“允许。”
来的是曾经在健怀购买过其他医疗设备的人,顾明衍先是问了他几个病因与交易日期,最后又问:“健怀是否以百分之二十的折扣为由让你当场就签订买卖合同?”
“是的,我还认识很多病友,去过健怀的人都听到过同样的折扣价,条件就是当场签。”
“这一点,还请审判长看向申城医疗超话的各种评论。”
顾明衍颔首,眸色波澜不惊,“这是贵司的一种……商业策略?还是销售手段?”
“被告,情况是否属实。”
“异议。”
是法庭上一种惯用的伎俩,不论对方拿出什么都不能全认,全认就完了,你说异议没有证据,那也完全可以说,结果如何要看法官判断。
“好。”
法官点了点头,“关于原告所说‘健怀耳蜗损伤内耳神经’,你有什么问题?”
“审判长,”
一直没有说话的法人代表杜湘辉开口,继续说之前看了看原告席位上那个年迈的妇女,眸色有些犹豫和动容,“对于这个百分之二十的事,我们公司确实有这种说法,但并不是网上有些言论说的诱惑人购买——而是看顾客家庭情况如何,毕竟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承受住病痛,当然也无法承受病痛带来的天价医疗费用。”
“我……做这行三十来年,基本每年都会给水滴筹捐款,这点法官可以看到记录。”
杜湘辉抿了抿唇,视线又落在康婶身上,“小禾的家庭我也或多或少有点了解,如果是真有什么困难,我们公司捐赠也好、募捐也好,也能伸出援手,何必闹到法庭上来,这么不愉快。”
真漂亮。
康婶握住自己的衣襟,来之前顾明衍跟她说过千万不能轻易发言,但是对方的话确实让她那么一瞬间的倾斜。
钱啊,谁不喜欢钱,天底下那么多人谁离开了钱可以活,谁离开了钱可以养自己活,养亲人活。
“原告?”
“支持原主张。”
“好。”
法官点了点头,“双方是否同意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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