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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二人拾阶而上,温昭明站在宋也川身后,只能看到少年挺拔的脊背。
雨势又大了几分,宋也川停下脚步,回转过身,温昭明一不留神便撞进了他干爽的怀抱里。
他应该是平日熏青桂香,带着隐隐的墨香一起撞进温昭明的鼻端,她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歉:“是我走神了。”
“不妨事,是我停得太急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可等温昭明抬起头,却发现宋也川的耳朵红得像烧起来一般。
他浑然未觉出心事已经被耳垂出卖:“我只是觉得雨势渐起,若走到精舍,只怕姑娘也会衣衫尽湿。”
他一面说,一面将自己的外衣解开,小声说了句得罪了,便将衣服罩在了温昭明头上。
衣服上带着少年的体温与极干净好闻的气息,宋也川将衣袖在她颈下缠绕打结,右手牵着衣袖的另外一端,“路上有些滑,小心些。”
他墨玉一般的眼眸如若水洗般安静,只有微微泛红的耳珠暴露了他勉力维持的平静。
在青石板路的尽头便是一座朱红的门扉,两层高的精舍雅致玲珑。
有铜铃挂于檐下,细雨微风里,轻灵而动听。
门扉正中是隶书写的“藏山”
二字,宋也川回身,眼眸轻弯:“咱们到了!”
建业三年的暮春,宜阳公主温昭明初见宋也川,并由他引领入藏山精舍躲雨。
二人旁征博引,相谈甚欢。
彼时宋也川虽为白衣,胸中却藏有少年人特有的理想。
“藏山精舍必将广纳寒门学子,”
在藏山精舍中,宋也川面朝京城的方向。
被山雨濯洗过的眼睛坚定而明亮,“愿也川此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注)
少年如濯濯春月,眼底眉梢粲然如火光。
*
依旧是辗转缠绵的雨,眼前的宋也川早已不是昔年励精图治的少年。
于暴雨之中,他脚步蹒跚,眼中只余下无边的寂静与虚无。
若是要选择恨,那么是恨一个人还是恨一个王朝?
宋家皆已伏法,明帝称宋也川曾有修纂国史之功,免去死刑,赐黥刑。
所谓黥刑,便是用刀在脸上刺字,自此之后,留下永远不能祛除的刻痕。
囚车自禁庭西侧无极门边的掖门而入,绕过内务府和六局便是一排庑房。
宋也川对这边并不熟悉,但隐约猜到应该是尚方司。
青黑色的砖墙与青黑色的瓦片连在一起,头顶是昏晦发黄的天空。
刘瑾沉默地解开宋也川的枷锁,四名番役立在前门的檐下,显然已经候命多时。
那四人沉默地上前来,为首那人和刘瑾核对过姓名,便押解着宋也川向内行去。
这里是尚方司的刑狱,泥土混着雨水的土腥味也掩盖不住经年累月的血腥气,两侧的木架上摆放着形形色色宛如流水一般的刑具。
宋也川垂下眼,只觉得雨幕连绵,仿若一场分外潮湿的梦。
他被带到了一间空着的房间里,房间之中只有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番役将他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又退了出去。
屋顶的瓦片破了一个小洞,有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小洞滴进来,在泥地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凹凼。
他并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是看着那个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凹凼逐渐被雨水灌满,又四散流淌开,像是几行清冷的眼泪。
一个壮实的中年人推门走了进来,他赤着臂膊,上臂处绑着红绳,手里拿着一个牛皮做的一掌长的包裹,包身上似乎还带着经年累月、早已干涸凝结的深色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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