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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心静气了许久,方才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恼怒,冷声道:
“你若执意要陪四阿哥,便陪他到两岁。
届时他也能说话走路了,你在改改这身规矩!
…上不得台面。”
康熙冷声说道,脸色沉得吓人,可梁九功却能从他隐藏极深的闪烁眼底品出几分恼羞成怒的意味来,连忙垂下眸子,眼观鼻鼻观心。
齐东珠也不是不知见好就收,得了这句话儿,她立刻收回了望着康熙脸色的视线,偷偷亲了亲比格胖崽后脑勺上的头毛,哑声说道:
“谢皇上恩准。
奴婢一定照顾好四阿哥,不负皇上和娘娘所托。”
康熙见这小奶母这回儿学会了退避锋芒,没有不知好歹火上浇油,心中的憋闷却更盛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奶母怎么做到让四阿哥如此听话儿的,竟是连亲生父亲的颜面都不给。
但他既不能跟才刚过百日的四阿哥较劲,也不愿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奶母计较,只能把气憋回了腹中。
康熙不算脾性温和,更没遇到过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气闷却又无从发泄,只脸色阴沉地站在原处,高大的身影在殿中烛火的映照下,在地面上投下庞大的黑影,若是细看,端得有几分瘆人。
可他偏偏遇上了齐东珠这个没有半点儿奴才骨头的无神论者,无论是他煊赫高贵皇帝头衔,还是他蔓延在地面上的庞大黑影,都无法让齐东珠的视线逗留片刻。
只见那小奶母在康熙迫人的视线中安抚着幼崽,而后,小奶母似乎察觉到了皇帝逗留过久的视线,抬头快速地看了康熙一眼,澄澈的目光里似乎带着疑问。
好像在说,您老为什么还不走?
这可真真儿让康熙气极反笑。
他从鼻腔中喷出短促的气音,心中寻思,合着朕今日来就是让你平白无故损了一顿,看着你和四阿哥情深意重,给朕没脸儿来了是吧?
真是罔顾朕本想大肆论功赏你,甚至想破例带你去宫外看庄子中的情景。
他转身就想冲外走,脚步都几乎买过门槛儿了,却突然顿住,回身看着迟缓向他福身,口称恭送皇上的齐东珠,冷声道:
“朕看你是对那牛痘之事漠不关心,是吗?”
齐东珠听闻“牛痘”
二字,骤然抬起眉眼,眉心却还锁着。
她心中惴惴,不知是否是这件事出了岔子,而康熙今日是来找她兴师问罪了。
可她转念又想,康熙作为封建皇帝,若是想要降罪于谁,哪儿还用得着亲自来跑一趟,哪怕只说个名字,都有几十上百人将她索拿御前了。
况且距离她与康熙禁言还不足半月,若是真有消息,也未免太快了些。
这么想着,她定了定神,自诩谨慎地开口道:
“皇上此次前来,可是牛痘之事有了进展?”
“呵,”
康熙心里憋着气,自然不会细细与她说道,那日在大阿哥下榻的庄子里他便下令,满京城去寻牛棚里得了牛痘的牛和同样被传染了牛痘的牛倌儿。
皇帝金口玉言下了命令,下属侍卫和巡捕营的巡捕自然无有不从,不足一日便寻了上百号人。
从这些人中遴选了些壮实男子,给予了丰厚的赏银,封入庄子。
这几日他们纷纷接触了天花病人的用物,半月过去,无有一人发病。
监牢中的死囚也被提出来封入庄子,医者从病牛身上取脓水涂抹于死囚疮口处,确认患牛痘后,死囚有被涂抹天花病人的脓血。
至今已有十二日,尚无一人患得天花。
康熙阅过齐东珠所上的折子,那字迹不堪入目,全无规制体统,可条理却很清晰。
患过牛痘者确实不再感染天花,可以牛痘防治天花是否为可行之策,得以推广却仍需查验。
可康熙却从未如此笃定,天花将要终结在本朝了。
这让他不禁心潮澎湃,心怀大畅,从庄子中纵马直奔紫禁城,即便是处理了一下午枯燥无味的政务,仍然心绪难平,竟然亲至了西四所,只为亲口封赏提出牛痘法的小奶母。
可谁知不仅康熙的封赏不招人待见,还平白无故被这该死的奴婢含沙射影地编排一顿,真是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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