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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抽不开身,就不去送他了。”
一时众人相跟着出了园子,那香菱已经易箦停床,薛姨妈和薛蟠且在旁边守着哭。
香菱昏聩一回,忽然睁开眼来,似要粥要水,薛蟠忙凑前问:“你要什么?”
香菱定定将他看了两眼,问:“你是谁?”
却是口齿清晰,倒像比前清醒些似的。
薛姨妈心中犯疑,明知他是回光返照,却也难受,因哭道:“好孩子,是我没能为你做主,误了你了。
你如今有什么话,只管说罢。”
又指着薛蟠的额恨道,“孽障,既不知珍惜,当初何苦弄了来,白白误人性命。”
薛蟠到这时也悔将上来,只是哭,不说话,任由薛姨妈责骂。
香菱在枕上摇头道:“太太也别替我难过,这都是我前生的罪业,不得不如此。
我如今债已满了,总算要回去了。
只可怜我娘想我,哭的好不伤心。
太太念在我多年小心伏侍的分上,他日或是做生意经过,或是打发个人去一趟,往大如州我外祖父家里找着我母亲,同他老人家说一声,女儿不孝,不能见了,请他老人家别再惦记我吧。”
又说外祖父的姓名住处。
薛姨妈听了,又是不懂,又是心痛,只道他发昏的人说胡话,因哭道:“好孩子,你歇一歇,养养神吧。
这些话,等好了再说吧。”
香菱笑道:“那里还有好的日子呢?我活在世上十八年,开心的日子统共没有几天,想起来竟是作梦一样。
太太平日只要问我家乡何处,父母何人,我竟答不出,如今想来,一个人连根基儿都忘了,可不成了傻子?偏偏的如今好容易都想起来了,又要去了。”
又向薛蟠道:“你已经赶了我出来的,我死后,牌位上不许写‘薛门某氏’字样,只写‘甄氏女英莲之位’。
就是体谅我了。
也不必破土下葬的费事,只将我化了,骨灰送回南边,若能找到我娘,就交与我娘;若是找不见,或者荒郊,或者河里,便随处撒了也是一样的。”
薛蟠听了,更加痛哭。
说话间,宝钗、探春一行人已经来了,听见薛蟠在里头,不好就进来。
于是宝钗独自进来,请出他哥哥去,探春等才进来了。
只听香菱犹自剖心沥胆,自述身世道:“妾虽薄命,以此漂萍之身,复遭秋扇之捐,却并非涉淇桑濮之辈。
我原姓甄名英莲,家住苏州阊门十里街仁清巷葫芦庙隔壁,父亲讳费,字士隐;母亲封氏,虽非大富大贵,亦是当地望族。
只为我四岁那年元宵节被拐子拐走,多次转卖,流离失所,致忘记父母家乡,参商永隔,如今业满归身,却又幽明殊途,永无相见之日了。”
宝钗等听他叙述这些兰因絮果,分说得十分明白,不禁都相顾失色——若说是胡话,瞧情形又不像;若说实情,又断无这等道理。
宝钗因丢下探春、平儿几个,出来找着薛蟠,问他:“早起我出门时还好好的,怎的忽然就这样了?”
薛蟠道:“我竟也不知。
今天在铺里跟张德辉的小儿子对了账出来,路上有个跛足道士拦着我,说有面镜子要我拿来给香菱瞧一下,保证就好了。
我问他是谁,何以会知道我家小妾的名字。
他说原与香菱的父亲有旧,故来相见,说完把个镜子往我手里一塞就走了。
我因好奇——从不曾听见香菱父母是谁,且也久不见他——所以便来家跟他看了一看。
不想他看了镜子,忽然大哭起来,便发昏过去,再醒来时,就满口里胡话起来。”
宝钗听了犯疑道:“那是个什么样的镜子?却在那里?”
薛蟠道:“为他刚才发昏,我拿了镜子要出去找那道士理论。
饶是道士没找着,倒把个镜子不知丢到那里去了。
只记的背面镌了几个字,好像是什么‘风月宝鉴’,另有些小字,也没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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