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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梦初醒。
丢下火筷子奔到床边去。
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别让其他人知道他已经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抓住他冰冷的手‐‐其实她的手也暖和不到哪里去,还像小时候那样,生着难为情的冻疮。
她的手指缠绕着他的,她只是想知道他的手还有没有知觉‐‐但是不成,她自己也紧张到什么也感觉不出来了。
她用力地把他右手的四个指头捏拢在自己手心里‐‐然后对着它们呵一口温热的气。
一股委屈突然就从深处涌了出来,她费力地说:&ldo;老爷,你别死。
&rdo;老爷唇边泛着一圈青灰,似笑非笑:&ldo;我不死。
&rdo;&ldo;老爷看花灯的时候摔下来了,不过大夫说,清明以后,老爷就能下床走路。
&rdo;‐‐大夫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不过这有什么要紧。
当丫鬟捧着药罐子进来的时候,老爷又重新睡了回去,她费了很大力气才让众人相信病人真的跟她说过话。
老爷的清醒是断断续续的,每天能有那么几个时辰,跟人说话毫无问题。
但是他始终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也无法完全坐起来‐‐他似乎完全不在乎到了清明能否重新行走‐‐他本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人,病入膏肓之际,已经温和到了漠不关心的地步。
有一天清早,令秧推门进去帮他擦身子的时候,闻到屋里有一股淡淡的腐朽的泥土气味‐‐她就知道,那日子快到了。
蕙娘早就在跟做棺材的师傅交涉着,选木材,选颜色,选雕刻的纹样‐‐先交订银,每道工序完了,打发管家夫妻去看过,再一步一步地给钱。
棺材刚刚刷完最后的一层清漆,两三天工夫,老爷就用上了。
蕙娘跪在女眷的人群里,恣情恣意地大放悲声。
令秧虽说跪在她前面,但是好像蕙娘的哭声是所有哭声的主心骨。
令秧哭不出来,她只是静静地流着眼泪,她心里还在想着云巧,云巧的身孕已经五个月,身子已微微显了出来,她不该这么长久地跪着。
老爷的丧事办得很体面,族里拨了一笔钱给他们,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蕙娘精打细算地操持着。
令秧不晓得蕙娘是如何做到在每一天死去活来地号啕大哭之后,再语气干脆地核算着灵堂里的香烛纸钱的数量,并且关心着丧席的菜式‐‐一定要打点好来念经的和尚们的素斋,这是她挂在嘴边上的话。
此刻,她只是恐惧着自己没能如众人那般,将面部撕扯成狰狞的样子。
老夫人看起来倒是一切都好,哀而不伤,引人敬重,只是人们随时都得提心吊胆,害怕那种凄厉的鸣叫声又猝不及防地叨扰了亡者的典礼。
有一件事,令秧甚至没有告诉过云巧。
在老爷刚刚清醒的某个午后,令秧迈进老爷房里的时候,看到老夫人独自坐在老爷床边上。
她抚摩着老爷看上去已经和她一样苍老枯瘦的手背,令秧不知为何就躲在了屏风后面。
她就是觉得自己不该过去。
母亲问:&ldo;疼得好些了么?&rdo;
儿子答:&ldo;不疼。
&rdo;
母亲说:&ldo;不疼就好,好生养着。
&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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