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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迟舒摇头:“卖衣服。
烟花只有过年这一个月好卖。
我们租不起门面,就在公园入口的空地上,也像这样,支个摊子就卖了,下雨的话就支棚子——那种蓝色的编织塑料。”
说完又补充:“妈妈卖。”
我问:“你爸爸呢?”
“爸爸回家煮饭,接我下幼儿园。”
李迟舒低头笑,“妈妈很会卖东西,很能说,很强势,卖衣服从来不亏本。
但是爸爸不行。
妈妈总说,爸爸嘴巴笨,又老实,一辈子净吃哑巴亏。
我小时候在她摊子旁边坐着画画,就老听她数落爸爸,说‘总有一天儿子也要教得跟你一样’,说完又对着我发愁,老叹气,说‘太老实了也不好,小宝以后怎么办’。”
他拿着笔,说这话时并不看我。
李迟舒回忆起自己的父母总是不看向任何人,要么像曾经生病时那样望着黑暗中的虚无,要么像现在垂头看着眼前的练习册,笑容里带着一点羞赧,仿佛爸爸妈妈就在旁边,他笑着跟他们讲:对不起啊,又把你们的故事搬出来告诉别人啦。
我伸手捏他的脸:“是啊,我们小宝以后可怎么办喔——”
李迟舒被捏得皱起鼻梁,我松开手,摸摸他耳垂:“不过还好以后有沈抱山了。
妈妈可以放心了。”
“作业收了吧。”
我说,“咱们放完烟花回家。”
-
李迟舒在剩下的烟花里选了一个最大的——因为贵,所以没什么人愿意从这种小摊上买。
我让他在原地坐好,起身跑到前边最空旷的地方点燃烟花。
很尖锐的一声气鸣过后,我捂着耳朵跑回李迟舒旁边坐下。
李迟舒仰头微张着嘴,堵住耳朵,用很小的音量悄悄“哇”
了一声。
我枕着双手躺在竹椅上,看着李迟舒的后脑勺,突然喊他:“李迟舒。”
李迟舒转过来,拿开双手:“怎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咱们以后的家该是什么样子?”
“家?”
李迟舒缓慢地重复着,“……我们的家?”
“是啊,”
我很理所应当地讲,“我们一直在一起的话,总有一天要有自己的家。
我不能一直住在爸妈家里,你也是。
我们要搬出去,有一个新家的。”
李迟舒意外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躲开我的视线,慢慢转回去,看了看烟花,又把目光移到自己脚下。
我对着他的背影等了很久,才听见李迟舒低低地说:“可是沈抱山,真的会有人一直在一起吗?而且……还是我跟你。”
他的闪躲和沉默使我想起了三十岁的李迟舒,那时的李迟舒也是在微笑着听我规划完我们以后的日子、我老去时将要带他环球旅行的国家和城市还有我们新家的布置后,告诉我:“沈抱山,没有人会一直在一起的。”
只不过那时的李迟舒比现在的他更冰冷决绝,他甚至不用疑问的语气质疑我,也不给我反驳的余地,只是平和地否决了这个命题,跟陈述地心引力那样普通的物理知识没有区别——沈抱山,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的。
李迟舒,你怎么从小到大都那么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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