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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简站起了身,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目光落在杨策的身上,突然发现这位从来寡言沉默、站在最前的长兄,此刻唯余一身疲惫。
他拱手,对杨策一礼。
杨策没有抬眼看他。
但杨简依旧正色道:“多谢兄长,肯将当年案卷中的纰漏之处点出,告知太子。”
这样大而久的案子,卷宗拉了大半天都不完,若不是杨策写了个状子,单等如今的官员再翻,恐怕不一定能发现,就算发现,也不一定那样全面,又那样快速。
杨策扯了扯唇,以手扶额,闭上了眼。
杨简微顿,又道:“还要多谢兄长,当年抄家之时,放了十一娘一条活路。”
当初谢家人是被杨策押走,他若有心追究,那么秀书与谢惜互换身份的这一出活命之计,则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
杨策侧面坐着,整张脸挡在手掌之后。
杨简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等不到他的回应,在说完这两句话之后,他再次一礼,将桌上的东西拿起,转身安静地走了出去。
酒香、鱼香,都因敞开的窗户中吹进的长风,而慢慢在空气中消散,整个书房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杨策在一片安静里放下手,抬起了一张疲惫的脸,空荡荡地看向窗外沉沉的天色。
他才三十五岁,正是最好的年纪,此刻却仿佛是个古稀老人一般,毫无气力地佝偻着腰背。
他是真的感到疲惫。
他是杨家的长子,出生的时候,杨家早已比不得祖上的繁盛。
但父亲杨宏雄心勃勃,整个家族将最好的教育和最高的期望都落在他的身上,恨不能倾全家之力为他铺路。
他自小便受到最严格的要求,除了别人对他的要求,亦有自己对自己的要求。
他寅时起床读书,子时才熄灯,四季更迭一日不落,从来立坐皆有规范,挺拔不屈,未有一刻不合礼数叫人失望的时候。
他是年轻一代最优秀也最得人看中的一位郎君,他这一路都走得顺畅无阻。
他自然也是最得杨宏器重的,所以作为杨宏最信任的儿子,他接触了杨家几乎所有核心的隐秘。
大家族中最易藏污纳垢,没有谁家是真正完全干净的。
杨策接触过这些事,也料理过这些事,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只要能处理好,只要结果是为家族好,那么就没有问题。
所以东境军中的那些事,和端王勾连的那些事,他从来就不是全然不知的。
杨策并不觉得这危险是不能承受的,只需要更加注意就好,在这所有事中,他唯一有所担忧的,就是自己的三弟。
因为他和谢家的六娘子定了亲。
杨策诚然是一位关爱弟弟的好兄长。
虽然他不认为弟弟们应当长成没用的富贵草包,但还是因为自己吃过苦,所以想在必要的责任之外,拼命守护弟弟们最后的一点自由和快乐。
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想要保护杨三郎,所以才会时刻叮嘱杨家人注意和端王来往的尺度。
但之后,又冒出一个不省心的杨简,自幼和谢家那个最得宠爱的小十一娘走得太近,想要再结一段良缘。
杨策心里清楚,谢家和杨家绑得越紧,谢家就越信任杨家,杨家就越能从中获益,得到更大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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