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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东珠的嫂子何时有过与一国之君进言的机会,若是齐东珠与她说今日皇上也会驾临,她是打死也不敢来显眼的。
可如今她赶鸭子上架,只能引着康熙向厂子各处参观。
她其实一向是不能完全理解她这个小姑子的所作所为的。
自打小姑子丧夫,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竟敢只身入宫,还做了好些有头有脸的事儿。
自打那时起,纳兰家便都觉得她有了出息,她为纳兰东珠办事儿,开始是觉得能为自家也搏个开善堂的好名声,可越到后来,她却发现这绝非寻常善堂那么简单。
而纳兰东珠已经做了齐妃。
皇妃娘娘所请,她们举家上下莫不敢从。
善堂自始至终帮扶的多是贫苦女子和幼童,这不是个好做的差事。
沦落善堂的女子大多数是走投无路,投亲无门的落魄户,以汉人女子居多。
这些女子有的缠足,病痛缠身,连活计都做不了,还有些被夫家堵到门儿上,说要寻回逃家婆娘和孩子,镇日里闹得苦不堪言。
纳兰东珠的嫂子在旗人女子里算是善于经营的,可即便如此,善堂仍旧入不敷出,只因大多女子终究会被领会家去,做不得几日工。
若不是纳兰东珠活菩萨的名声响亮地震着,若不是纳兰家也算八旗中人,虽然家道不兴,但旁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否则早就因收容逃家女子而被掀翻了。
纳兰东珠的嫂子小心引荐了厂子各处,除了遍布织机的女工上工处,厂子里还有食堂、医馆和供女工居住的房舍。
房舍门口儿养了两条大狗,用来震慑宵小,房舍后的山地上被栽种了一些青菜,康熙也看见了玉米和新推广的番薯苗。
“来这厂子做工的,民妇都亲自筛选过…齐妃娘娘心善,但凡是贫苦人,她没有不帮的,可是她却不喜汉女缠足,这厂子里都是放了足,或是没缠过的,做的工又快又好…按照娘娘的意思,厂子赚得的钱财会拿去建更多厂子,民妇不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圣裁——”
“按照她说的做便是了。”
康熙看着整洁干净的厂房,只淡淡接了一句。
齐东珠的嫂子是个聪明人,即便她觉得齐东珠做的事多少有些吃力不讨好,但看到康熙如此态度,便知道该怎么说话儿了:
“瑾尊皇上旨意。
依民妇看,齐妃娘娘所言也有道理,这不肯放足,或是不想做工的女子,大多都还觉得有家可回,若是夫家来寻人,怕就跟着回去了。
这些放了足的,才是铁了心想要留下做工的,手脚麻利,也记得娘娘恩情…”
*
女医和她的徒弟去煎药,齐东珠要来烈酒和清水,小心擦拭着女子遍布伤痕的赤足。
她身边儿的小萨摩耶开始是很扭捏的,觉得自己在结亲之前不能看了别的女子的脚,又想帮嬷嬷的忙,白色的小脑袋转来转去,和个小陀螺一样。
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和他的侍卫一起,帮齐东珠寻来布巾和清水,站在齐东珠腿边儿给她递东西。
齐东珠被他乖得心颤儿,可一手脏污,没法儿去摸小乖狗的脑袋。
视觉作祟,她心理上总觉得自家毛太厚的狗脏了不好洗,全然忘了她家小狗都可以自己清洁干净,不需要她来搓狗毛。
被划破的创口太多,齐东珠只能亲自去剜腐肉,一点儿点儿将腐烂的创口剔除。
她知道那一定痛得厉害,可是那女子除了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外,并没有惨叫和呼痛,反倒是萨摩耶阿哥不忍再看,撇过了泛红的小狗眼。
女医有些本事,很快熬出了镇痛的药水。
女子饮下后,呼吸平稳了不少。
齐东珠额头上的汗水才干涸了一层。
比格阿哥进屋时,见到的正是这剜去腐肉的情形。
他站在门口儿,身后侍卫怀里抱着一口小巧的棺材。
“嬷嬷,我来迟了。”
他声音平稳,气息不变地踏入室内,仿若这药味儿也掩盖不了的尸臭不存在似的。
他走过来扯开不忍看剜肉补疮情形的萨摩耶,亲手拿着布巾,擦去齐东珠手下疮口溢出的血。
他像是天生带着一股岿然不动的气质,即便是面临阿鼻地狱般的情形,也能不动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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