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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时会说到宇宙的星云日月。
1979年5月,艾青出访联邦德国,在汉堡的阿尔斯特湖畔漫步。
回国后你告诉我,这是沉思的时刻,月亮在湖里沉思,浓得化不开的也化开了,“水很奇妙。”
“不过,”
你说:“我一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瘦了。”
你说:“泰戈尔是一个了不起的沉思者。”
你说:“太吵闹了不好。”
你说:“沉思呼唤灵感。”
艾青和高瑛暂住北纬饭店的时候,离我住的“天桥斗室”
只一箭之遥。
夏天的傍娩,你常常会在我的临街的窗棂上敲3下,我便应声而出,一块儿去散步。
你总是敲3下不多也不少。
也就是十多年前吧,北京的天空要比现在明净得多,宽阔的马路上也不算拥挤,一场雷雨之后路树的叶子亮晶晶的,落日的余晖从枝叶间挤出来时,已经成了金色碎点了。
你笑眯眯地看着这雨后北京的黄昏。
常常是脱口而出:“光在叶子上跳动,就跟圣诞树一样。”
马路上还淌着水,你说:“过马路就像过小河一样。”
回到北纬饭店二楼的房间里坐下,你指指那一扇开启的窗户,看着涌进屋子里的暮色,感慨道:“窗户是很美的。”
1992年7月,我从巴黎回国。
高瑛大姐气喘嘘嘘地爬上5楼来看我,同时得知艾青又住院了。
我捧着一束鲜花走进协和医院的病室,你大声地喊着“徐刚,徐刚”
,然后是无言地握手,你的手还是那样有力,你总是在表示友情的时候握住别人的手,摟着,把烫得流汗的爱和力量送给别人。
你说:“回来好啊!
回来好啊!”
你说:“你在和不在,我都想你。”
这个瞬间,我漂泊归来的心便听见了岸畔杂陈的脚步和乡音,老房子灶膛里柴火的噼啪作响。
那是一处因为友谊和爱而苍老的港湾,粼粼波光浓缩成了额头上的皱折,口光温柔地微笑,月光淡淡地忧郁。
人你张罗着让护士去买肉,你要留我吃饭,你一定想起了我们在来今雨轩小酌的日子:“吃饭吃饭,要有酒有肉。”
我想告诉艾青,我离天巴黎的前3天才找到艾青初到巴黎时住过的玫瑰城一和我借宿的丁香城其实相距不远。
我在玫瑰城和朋友一起喝完了我在巴黎3年的最后一杯咖啡,看着玫瑰,想着艾青。
你很少说巴黎,却问我看了柏林墙没有。
我说墙两边的德国人都在凿墙,砸墙的时候,朋友从柏林打来电话,我在电话里背诵了1979年5月艾青访问德国时写的《墙》一堵墙,像一把刀子把一个城市切成两半,一半在东方,一半在西方……
整整10年,1989年欧洲寒冷的冬季,这堵墙倒下了,如艾青所言:又怎能阻挡流动的水和空气?又怎能阻挡千百万人的卩比风更自由的思想?比时间更漫长的愿望?
你说:“我是随便写写的。”
你说:“倒下就好了。”
从此,你缠绵于病榻和回想。
但,除去你弥留的一个多月,你始终是一个大度、善良的智者,你的话愈来愈少了,或者可以解释为你在更谨慎地选择语言,同时局部的脑软化也影响了你的思维。
我是坐在你病床前,其间也有时在东43条的那个四合院里看望你时,想到的这一些。
你有一只眼睛的视力,已经很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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