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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洗头、不洗脸、不刷牙、不洗澡、不换衣裳,我觉得自己回到了野人状态,最关键的是,医院的封禁消息不断延期,我这样的生活遥遥无期,活着,是我目前唯一的目标。
头皮发痒开始令我难以入睡,无奈,我用父亲的洗发水和毛巾草草洗了一个头,感觉终于活过来一点。
我睡觉的病床上的一次性防尘罩开始露出黑色的印记,是我在上面折腾出来的,右下角甚至出现了一个裂口,护士看见也并没有念叨我什么,大概她是记得了我前一段时间无比崩溃的模样。
在医院陪床自然不像在家里,我每天穿着衣服睡觉,睡觉与起床唯一的区别就是,穿不穿长衣外套。
因为疫情原因,除了出门做检查我们很少出病房门,出门也只是上厕所和热水间的两点一线,走廊里人见人都避着,个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我的裤子歪七八扭,鞋带永远都是开着,但我早就感觉不到什么了,衣服几乎就是挂在身上,糟乱的头发上插着一根筷子就是我的日常形象。
我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穿着保暖衣的父亲,感觉还不如他齐整。
封禁不断延期,因为没有什么活动,我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体重直线往下降,裤腰带松了好几个口。
我逐渐适应了这样乱七八糟的生活,然后新奇的发现,与家人们相处似乎也没有那么难捱,至少这段时间里,我每天都与父母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也没觉得有什么煎熬和想逃走的冲动。
直到一个月以后,医院逐渐解封,进来探望的人越来越多,每进来一个人,母亲都要哭一场,在人数最多的时候,母亲崩溃大哭,用她不甚灵便的半边身体,在床上扭曲着打滚,厚重的病床吱呦呦的响。
她用她的一只手使劲捶着床面,一只脚上下踢着,脸拧成了麻花,张着半边嘴唇,眼泪哗哗的往外淌,场面既挣扎又疯狂。
来人探望的时候她会哭,给她喂食喂水的时候她会哭,只要是白天醒着她就会哭,但是夜晚不会,所以不得已,我明白了是因为夜晚没有人看着,所以这样的眼泪没有意义。
换尿裤的时候她张牙舞爪四肢不灵便哭着的样子真的很像一个婴儿,一个巨大的婴儿躺在床上。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婴儿,我内心会觉得有些可怖。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我见到了父亲最为温柔的一面。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总是沉默寡言的,很少见人也很少说话,记忆中与他的对话都是给他当小工的时候,无论是内容还是情绪,都像在讨论学术研究。
除此之外,再就是他喝醉说胡话的时候。
我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温柔哄人的样子,握着母亲的手,温声细语说着好听的话,我的语气稍微平常一点他都要皱一皱眉头,必须要用哄小女孩一样的温柔语气才可以,于是我干脆不再插嘴。
我靠在走廊的窗口,遥遥看着他们,觉得这样过分的安慰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会有如此清晰的判断:过分的安慰只会让母亲变得更加挑剔,她只会哭的更厉害,因为她觉得眼泪是有用的,而父亲无法像现在这样永远低声下气下去,因为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可想而知,母亲会更加疯狂的去哭泣,去尽情释放自己的悲伤情绪,去压榨父亲的温柔,然后父亲会逐渐崩溃,对病人产生厌烦的情绪和良知会挤压的他逐渐疯狂……
前几回,我希望能让母亲明白,这样的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总得继续活着,可都被父亲制止,于是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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