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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周莽准点来接池幸。
他敲响房门时,池幸已经起床洗漱。
冬季,人人都谨记戴口罩。
池幸戴了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酒店的房间是周莽开的,她身边没带助理,没人发现她身份,她轻松愉快,连脚步都活泼起来。
小车摇摇晃晃,穿过宽敞平坦的大路,转入小道,一直往山上开。
墓园都在山上。
孙涓涓走的时候没什么太好的待遇,葬在池荣家祖坟那地方,一个小坟头。
池幸挣到一点儿钱之后,委托姨妈帮忙,把孙涓涓的坟迁了出来。
那时候池荣已经入狱,姨妈没遇到什么阻碍。
池幸给母亲选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
元旦当日来扫墓的人不多,时候不对。
出现在墓园的大都是年轻人,不理会时节与规矩。
姨妈告诉过池幸墓碑的具体位置,池幸却不必自己去找。
周莽带着她上山,穿过密密麻麻的、如同队列一般的墓碑,往山顶走去。
山顶是更清净整洁的地方,南方花木常绿,耐寒的小菊花在草坪上一小簇一小簇地开着。
孙涓涓的墓碑就在这里。
池幸在母亲墓碑前放下一束花。
“你们长得真像。”
周莽说。
方方正正的黑白照片上,孙涓涓仍是三十几岁模样。
池幸有很多话想说,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指着周莽:“妈,这个,是周莽。”
这句话打开了她的话匣子,她从自己和周莽的相识说起,说《虎牙》,说她这些年好的戏坏的戏,吃过的苦得到的爱,说常小雁,说曾谧云,说家里那几个奖杯的来历,说《大地震颤》。
说一些迟到的理解,不消散的怨。
池幸在孙涓涓走后很久才明白,离开人世原来不是一切的终结。
她未必会因为孙涓涓的离开而原谅她让自己经受的一切,但世上能让你愤怒斥骂的那个人永远不在了。
池幸的不解和怨气,没有落脚的地方,它们飘飘摇摇,长成池幸的一部分。
最终让她甘心接受,接受自己是这样来的,自己是这样长大的。
追根溯源,她必须恨的人也不是孙涓涓。
而恨又哪里是可以追根溯源的?池幸逃避了整个故乡,逃避了自己想不明白,更不愿意去细想的事情。
她不想连憎恨自己。
周莽把她拉回来,是给了她一个机会平心静气阅览往事。
下山的路上,石阶潮湿,海风潮湿,每一片叶子都在冷的空气里簌簌摇动自己。
周莽走在她前面,回头伸出手。
池幸抓住他的手,把许多句话摁入彼此手心。
周莽和池幸的旧家早已拆了。
池幸家拆迁的钱全用来还债,这件事她是知道的。
周莽家拆得迟一些,他开车载池幸绕了一圈,池幸发现他家已经推平,那地方现在是县体育馆的露天篮球场。
“原来的那小房子,我妈后来买了下来。
没过两年,拆迁了,我们搬进了有物业的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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