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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着,是惹了哪路老爷,还是把它送回去得好。”
涂老幺偷眼看李十一。
李十一将火柴揣回兜里,吸了吸鼻子:“开棺不走回头路,倒过的斗不掏第二回,这是行里的规矩。”
“我晓得我晓得,可我这才下斗第二回就遭了这档子事,我也是没法子了。”
涂老幺扯住李十一的袖子,脸皱得像缩水的面皮。
“你想让我带你去?”
李十一盯着他。
涂老幺忙不迭点头,见李十一毫无反应,便眼骨碌一转,立时蹲下去,抱着她的脚脖子,哀求道:“十一姐,李老板,观音菩萨我的青天大老爷!”
他一面嚎一面锤李十一的脚肚子:“我婆娘的肚子八九个月了,眼看要生了,这时候惹了祸事,那是要让我老涂家绝后哇!”
李十一挣了两回,挣脱不开,垂头低斥一声:“涂三平。”
涂老幺抬头,眼泪汪汪地瞧着她:“十一姐,我可是您带入行的,虽说只敢掏掏小墓,那也是承了您的衣钵,吃的是您祖传的饭。”
李十一嘴角一抽:“你原本守墓为生,夜里撒尿撞见我,跟在我后头偷看了一回,回头拿把铲子开挖,也叫承我的衣钵?”
涂老幺不管,抱着她腿不放。
李十一叹了口气:“哪个墓里头的?”
涂老幺一愣,顾不上擦眼泪珠子,喜上眉梢地把李十一的裤腿捋平了:“就在那东边儿,就在那东边儿。”
照理是要凌晨两点开工,五点收工。
下午李十一便早早地收了摊儿,回家里收拾工具。
涂老幺跟着她一路回来,见她一副清汤寡水家徒四壁的模样,干净窄小的小木屋,只有一张青布盖的床,和一张油浸浸的饭桌,好几天没开火了,灶台也扑了灰。
涂老幺看着她的棉衣瓜皮帽:“您仓库里头那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如今连电灯都装上了,怎么还这么个寒酸模样。”
李十一白他一眼:“财不露白,尤其发的死人财。”
涂老幺一想也是,如今动荡的年代,脑袋瓜子都是拴裤腰带上的,怕只怕有命赚没命花。
李十一从床板底下拖出一个锃亮的皮箱子,从里头捡了几把结实的铁锹、镐、洛阳铲、斧头,掂得趁手的塞进床头的布兜里,又寻了几把一掌长的小白油蜡烛,又到门槛边拾掇了几个木棒,缠上棉布浇上煤油,三两下绑成火把,最后在鼓鼓囊囊的布兜上捆了一捆粗麻绳,绑结实了背到背上。
她又从桌上倒了一碗吃剩的熟糯米,用油纸包好,再从炕洞里几个黑驴蹄儿,吹吹柴灰塞进兜里,又在灶台上摸出几个小酒壶,一个壶口沾着黑狗血,腥得很,她晃了晃,别到腰上,又从洗锅水涮了涮另一个空葫芦,捏在手里往外走。
涂老幺见她前一口袋后一包裹的出门,翻过后院的篱笆墙,随手摘了几枚辛辣的蒜头,喂到肥壮的老牛嘴里,自个儿蹲在前面,葫芦嘴对着牛的下巴。
接了小半葫芦牛眼泪,李十一将葫芦收好,这才齐全了。
涂老幺看看她,再看看吭哧吭哧流着眼泪的老牛,把自己手上孤零零的木铲子捏紧了些。
天刚黑,涂老幺便带着李十一来了白天说的那块坟地,李十一看了看,十余个墩儿一字排开,由西北到东南,她问涂老幺:“哪个?”
涂老幺指了指东南角:“最大的那个。”
李十一瞄他一眼,胆子不大,胃口倒不小。
涂老幺跟在李十一身后到了墓前,见她也不急着下去,折了两根粗壮的树枝,自己坐了一根,另一根放在旁边,涂老幺扯过来,挨着她坐下,见李十一对着墓穴发呆,忍不住问她:“十一姐,瞧什么哪?”
李十一从灰扑扑的棉袄里掏出一块怀表,打开看看,说:“十一点再动土。”
涂老幺抻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表,搓搓手笑:“纯金的嘿?”
李十一不理他,从布兜里掏出一根蜡烛,在墓碑的东南角点上,又拿出烟管儿,把烟丝塞进去,洋火柴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含在嘴里,又吐了,然后递给涂老幺:“含两口。”
涂老幺老实巴交地接过去猛吸了一口,心满意足道:“怪不得您说这是吃饭的家伙呐。”
“嘴里头有烟味儿就行了。”
李十一皱眉盯着明明灭灭的烛火,说话时嘴里的余烟透出来,缭缭绕绕的。
涂老幺看着她,她丑陋的面庞在烟丝里多了一丝诡谲。
李十一眨了眨眼,见蜡烛在风中摇摇欲坠,最后啪一声被吹灭,她站起身来抽出涂老幺嘴里的旱烟。
“这墓不能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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