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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北京的某架飞机上,所有人都好像感受到机舱里,弥漫着淡淡的悲伤。
临窗的姑娘侧着头,长发披肩遮挡了她大部分面孔,露出的一点鼻尖泛着红;身侧的小伙子双手耷拉在双腿上,一副无措又凝重的模样。
轻微的抽泣声不时从那儿发出,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夹杂着隐忍的抽噎,又像是水滴声,像是珠玉落地般,滴答滴答的、坠在人心头,沉甸甸的。
“……萌萌。”
表哥稍微靠过去,想要安慰几句。
艾萌萌摆摆手,制止了他,长发撩开,露出一张白皙的面孔,只是长睫下,双目红肿的厉害;她喘了口气,又低下头,拿纸巾掩饰性的、不断擦着小脸,眼睛……
而萦绕在心头的阴晦、难受,像是天空黑沉沉的压顶阴雾,不断被复杂的情绪,扭曲着破裂又不断的聚拢着。
她和父亲的通话并不多,两个多月,也不过打过八通电话,最开始并没觉察什么。
一来,艾立国为人儒雅安静,每每通话也只问问她身体好不好,饮食习惯不习惯之类的惯常话;二来,他最近每次说在忙,通话也只限于三二分钟就挂断,她倒是习惯父女两这么寡淡的相处,可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头莫名的不安却由对表哥的疑惑,不知什么时候转移到了和父亲的通话上。
总是觉得怪,又联系起自己回国的时间被一再的推后,林阿姨的莫名离开,表哥不时的闪烁其言,甚至……何欢晨细微的,不易发现的那些敷衍等等。
很多事情或许从表面来看,平静无澜,可任何事情,或许是经不起人怀疑后,反复的推理思忖。
有时候她觉得空茫的脑子里,有什么突然闪现出来,然后一闪即瞬,又恢复了先前的空茫,可那种茫然更加叫她无措起来,像是人的失忆般的,抓不住某些片段,就百爪挠心的难受。
事情的结局,最终还是被她一窥门径了——对于套话这种小伎俩,艾萌萌最擅长不过,既然表哥暴躁又不讲理,那她就从小抒身上找攻破点,果然……她心里假设的问题以笃定的口气,貌似无状的问出时,小抒在猝不及防下,惊惶无措,破绽百出……
然后表哥很快赶了过去,面对艾萌萌风雨欲来又咄咄逼人的质问下,他沉默后,终于一一道来——他心里竟然松了口气,庭的公诉在第三天,她就算要回去,也已经避开了候审和父亲的公诉,那么剩下的,她该面对的,谁也替不了。
原来,那八个通话都是提前录好的录音——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飞机在很厚的云层上飞,艾萌萌红肿的双目空茫的落在外间某处,此时她眼前仿佛浮现了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
如果说人没了,会上天堂,那么此时她所处的距地面一万多米的地方,是不是离天堂很近呢?
母亲她知道父亲那么做,会很自责吧?
因为母亲高额的医疗费而接受房地产商的贿赂,在张检察长和贺局之间充当了那样的角色,不断为商人提供权钱交换的交易,虽然母亲去世后,他想停手,可一旦开始就很难再摆脱的坑脏,就像污点一样永远黏在了人生上,哪天被翻起、被再利用的时候,父亲他就成了罪人……
那年,她到底是太幼稚,并不太了解母亲每天的治疗究竟需要多少钱,还以为姑姑那边多少是会帮衬着——这会儿才明白,表哥家里那会也有经济困难,即使帮衬着,可也仅仅是杯水车薪,丝毫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在者亲戚间的那些微妙关系,根本不是她那个年龄能想象的。
她当年沉湎在母亲去世的伤痛中不可自拔,而父亲,却在隐忍着爱人去世的同时,也在深深自责愧疚着吧?而今又害了苏家……她的幺妹和笑晏哥哥,儿时伙伴,亲密挚友,就要因此而远离了她,她们的友情,被划上了不可抹平的沟壑。
如果哭能减少伤心难过,那么它丝毫减少不了艾萌萌此时头痛欲裂的痛苦——一方面她违心的希望父亲的罪过会少,一方面又在深深的痛恨着——她和何欢晨,大概真的要完了。
因为同样的,她对何欢晨也有那样纠结的情绪——深爱着,却不能自已的悲怨着——为什么勘察案件的偏偏就是他,就算那是他的责任和义务——可那时候,他在朝着案件真相往前迈,她毫不知情又愚蠢的跟他无数次的欢啊爱着——他早知结局了,还瞒着她,连同她的亲人,一道瞒着她,她多痛恨,那样被他牢牢保护着,被当作傻子的自己——当情感和道德冲撞出一系列的矛盾时候,他就在她心里建起的那道防界线之外——画地为牢,遥遥相望。
第三天下午,冗长的时间在飞机转火车上消耗,同时消耗的是艾萌萌心里一点点的勇气,原本望眼欲穿的s市就近在眼前,却仿佛像是隔世般的,再不是昨日。
出了站台,熙熙攘攘的人群极速的移动着朝出站口走,黑压压一片;而冷气流从甬道穿梭回环着,激的人鼻头酸胀难受。
她的脚步,像是要被冻结了一样,又像是灌了铅,沉的快要抬不起来——在越来越靠近出站口的时候。
表哥虽然一手单护在她肩头,也一直留心着她的情绪变化,可终究,他是个较为粗枝大叶的男人,而且心里乱糟糟的,摸不清现在的表妹到底在想什么,虽然她在飞机上一直哭着,可之后眼泪就像掏空了一样,表情似乎木讷,又似乎很平静,可是太平静,又有点叫人心里发毛——他清楚,一直以来他终究是个拿拳头说话的男人,不会以言语抚慰人,不会拿头脑爱护人,绞尽脑汁的想说几句安慰话,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喟叹。
出站口也不知道谁挤了谁,一股大力猛地涌向艾萌萌,她僵硬的身体倏地撞在旁边那个不锈钢栏杆上,手肘蹿过一片麻痛,她下意识抱了手臂,抬头时候,眼神堪堪落在门口熟悉的身影上——他的视线刚从她手肘的方向移过来,撞上她的视线,微微一顿就凝视着;还不等她看清他眸底的几分情绪,她一阵悸动,那个人在脑海里数不清出现过多少次,可在这人群里,明明是真实的站在那里,却像是在她梦里的某个片段,触手不可及……
她收回目光,胸口憋闷又沉重得厉害,脚步一滞,差点就摔个踉跄;他就像曾经那个雨天,看着她背影穿过鹅卵石小道回家门时,差点滑倒,他的手臂就下意识的想护过去;而此时,手臂伸了一半,就停在半空里,身体前倾着、手微曲着,姿势滑稽可笑……
表哥对着身后发了一通脾气,手抓的艾萌萌紧紧的,等出去看见何欢晨的时候,眼神一黯,缓缓避开。
人流不断,多少人从开始就只是过客,匆匆来去;也有多少人最后成为过客,即使在曾经的盛世流年里抹了一道浓重的色彩,却好像终究逃不开曲终人散的落幕。
她随着人流静静的往前走,擦过他衣角,甚至好像能闻到熟悉的气息,能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那么强烈又鲜活,他就要这样成为那个让她心悸的路人了,就这样,不用去质问,不用去怨恨,不要告别,也不要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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