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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中学毕业后,我爸爸当时是借钱供我上了大学。
那年接到绍兴经济学院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还没怎么的,我爸倒哭了一通。”
韩丁点点头,说:“可怜天下父母心!”
龙小羽淡淡地笑一下,说:“我学的是经济管理,我爸说将来是经济的世界,还是懂经济会理财的人当得上未来的主人。
我爸就盼我将来能在一家正规的大企业里找到一份工作,他说那才叫正事。
可惜我只学了两年,我爸就得急病死了。
说是脑溢血,也搞不清是怎么得的脑溢血。
我爸一死,我也没钱上学了。
我爸为供我上学,借了不少钱,我把家里房子卖了,东西也卖了,除了那串珍珠手链外,什么都卖了,好还债。
那串手链是我妈妈走的时候给我爸爸留下的,我爸爸当个念物一直戴着它,所以我不能卖。
这也是我爸给我留下的念物,所以我也一直戴着它。
戴着它我才觉得我也有过父母,也有过很爱我很疼我的爸爸和妈妈。
我把债都还清后,就剩二百块钱了,我就在我们镇上一个远亲家租了一条乌篷船,靠每天划船拉人拉货吃口饭。
我们那里是水乡,村子和镇子都围在水里,水的外面又是另一个村子,村村镇镇都编排在河道里。
过去在绍兴城里面,河道也多得像马路一样。
很多人都用乌篷船当行脚,很方便的。
乌篷船你见过吗?那种船在我们老家是用手和脚一起划的。
要练一阵才会划呢。”
韩丁静静地听着,龙小羽也静静地说着。
他用如此平静的语调,将自己的身世娓娓道来。
有时也会陷入到往事中沉思片刻,在这时他似乎已经忘了他是一个身戴镣铐的嫌疑人。
他似乎把对面的韩丁当做了自己的影子,可供心灵交流的影子,可与之自言自语的影子,或者当做了可以一叙平生的朋友,一位在他经风历雨之后能坐下来和他一起翻阅往事的朋友。
而韩丁此时对龙小羽的感觉,也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开始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有着画面的想象,那想象带着韩丁游历了江南乡下的戏班,和那种四处漂泊的童年,还有那位对儿子充满慈爱充满期待的父亲……龙小羽短暂的人生中拥挤排列着那么多不幸——丧父、辍学、从小没有母亲、二十岁时无家可归。
那些简洁而且未加渲染的叙述不由得激起了韩丁的同情心。
同情之心人皆有之,韩丁因同情而对他面前的这位面容端正、言语朴实的同龄人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好感和隐隐的怜悯。
但职责的需要告诉他该是转换话题的时候了。
他在龙小羽短暂的停顿中插了话,并且带动话题向另一个方向移去。
他问:“四萍也是你们石桥镇的人吗?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四萍吗?她不是石桥镇的,她家住在绍兴城里。
她父母原来在造纸厂做工人。
四萍她妈妈又得了风湿病,疼得下不了床,我们石桥镇上有位老中医治风湿有些名,四萍带她妈妈来看病,看了病就坐我的船回城里去。
她第一次坐我船的那天穿了件红色的毛衣,很耀眼。
在我们那地方,四萍这样的女孩算很出众了。
她带她妈妈去看病,来回好几次坐我的船。
她单点我的船,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四萍在绍兴东浦的一家酿酒厂上班,那家酒厂效益好,她就让我去那里找份工作,比划船挣钱多,也稳定。
后来我就去了。”
这其实是一个在生活中很常见的邂逅,但在韩丁听来,却让他想起了电影《祝福》里那位祥林嫂的故乡,于是这个邂逅就变成了一个很风情的故事——在青山叠翠的背景前,在穿过田野的河道里,在江南霏霏的细雨下,在乌篷船古老的欸乃中,头戴乌毡帽的摇桨少年与一位过往摆渡的红衣女孩,彼此含情有意……那情形是很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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