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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酒剑书楼打烊时,东都城骤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大到人半辈子没见过,收摊的许相师本来仙风道骨,被封门雨迎头浇下,下颚出尘的美须伸手一摸,瞬间拧成了条好笑的支棱水辫。
他顶着风雨想要合上最后一块门板,卯足了力气却死活提不动。
姓许的吧唧着嘴用力一踢,没踢上门板,倒是踢开了一只血肉模糊的人手。
那颤巍巍的手半道上扬了扬,又刨开门板露出个肿血的脑袋。
许相师吓得跳了足足两丈远,眼疾手快在自己脑门儿上一连贴了三张桃符,这才脱口骂道“哪来的死鬼!
莫不是赶着地府投胎走错了道。”
哪有力气回话,这人嘴皮动了动便索性昏死过去,爬着来的路上,长串被大雨慢慢冲散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北城街面的尽头,消弭之处,一个灰白的人影锵锵踏水而来。
那人安步当车,戴了张镶金边的铁皮面具,任雨滴敲打,弥漫的雾气之中,只露出两只空洞的眼珠在油光水亮的铁皮之下左右打量。
他道“酒剑书楼?”
酒剑书楼里灯火透亮。
燕素素拿着弓箭衣衫不整下来,哇一声惊叫,又重新捂着眼睛躲回了楼上。
苏少爷小心将来人平躺,再用布匹裹住松散的血肉,一连浇了三壶烈酒,总算看清人面孔,断想不到什么罪大恶极之人需要挑断筋、敲碎骨,受尽折磨,也万万想不到往日飞檐走壁、潇洒来去的盗圣黄粱,会以这般凄惨的方式与自己再次谋面。
阿奴取了些没用的膏药替人胡乱敷上,剑一看过之后黯然摇头,说听天由命,治好了也是废人。
那瘦骨嶙峋的铁面人拎着一柄血红长剑,站在门外雨帘之中犹豫再三,他看着人忙前忙后,等了许久不见雨势转缓,这才抬头看了眼酒剑书楼飘摇的牌匾,用略显沙哑的声音问“可还能买一枚琉璃?”
“滚!”
苏少爷嘶声一吼,拔出黄粱手脚上的长钉时顾不得擦脸,两手拼命摁住不让血水继续喷溅,这血要是再流几碗,神仙水怕都救不活。
那人愣了一愣,厉鬼一般咯咯笑了笑,说“皇城里犯了活死人的罪,本该削成人棍,我看他年纪轻轻,一身修为也不容易,这才只戳了几剑、扎了几根钉,苏少爷得想清楚了,果真要保?”
少爷没工夫搭理,账房先生难得打起精神从柜台后起身,他顺手拿了把雨伞撑开,站在门口檐下,打完哈欠把伞面上的水线如萍甩开,对那人不耐烦道“影大人是练剑练傻了,还是吃错药耳朵聋了?既然我家少爷发话,那便快滚!”
那人拱了拱手,依旧古井不波道“书圣兄健忘,说好的我不入侯府,你不入皇宫,可这酒剑书楼明明不在博山侯府内,不讲道理,莫非仗着侯府,竟这般明目张胆的跑马圈地?”
书圣稳稳踏出一步,不见携剑,却剑气充盈绕着全身流转,落在白衫上大大小小的水花,如坠玉盘,尽无声停在身外两寸。
他没好气道“看来宫里百炼的玉骨丹的确功效不凡,境界能不能长不说,至少多吃些胆子能肥,搁在以往,你个阉人哪敢跟我犟嘴?你若真是本事,剑阁不敢去,大可以去留雁城会会那三千亿,若只是皮痒,老夫自然也可以代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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