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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检察官没说话,大汗淋漓。
他比傅云宪年长十来岁,但在傅云宪跟前脊梁弯曲,唯唯诺诺,像个小学生。
不久之后那老检察官就主动离开君汉所,不知去向了。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也在这面旗子面前,一个身穿破旧花衬衫的中年女人不知怎么就闯进了君汉所,跪在傅云宪的办公室外,举着厚厚一沓申诉信,替自己儿子呼冤。
当时傅云宪正向几名刚进所的年轻律师传道授业,他们一脸仰慕与期许地问他,傅大律师,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这么成功呢?傅云宪丝毫不介意外头的吵闹声,笑笑说,他把办五个案子的精力投在一个案子上,然后收五十个案子的钱。
那面“雄辩为民”
的旗子下,女人以头撞地,砰砰地响,说儿子被判无期实在冤枉,只要法院一日不改判,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还儿子一个清白。
女人说自己为了见傅大律师,已经换上了家里最好的衣服。
傅云宪仿若未闻,动了动手指,保安就进来把人拖了出去。
每当这些时候,许苏就觉得一阵恍惚。
他也是学法出身,明白律师是一个法律职业,是一项制度设计,尤其刑辩律师,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恶人”
说话,制约强大的公权力,而非普通老百姓认为的正义天使。
所谓善不带兵,义不养财,何况中国一年刑事案件超过百万件,冤假错案几乎不可避免,罪与非罪,公或不公,傅大律师再大的能耐也非神兵天降、也没三头六臂,怎么管得过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恍惚。
“叔叔,”
许苏在傅云宪的一书架荣誉前驻足片刻,转身又走,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叔叔,在不在?”
许苏在所里管傅云宪叫叔,傅云宪也认这称呼。
他俩没有丁点血缘关系,起初许苏这么叫不是为了攀亲戚,只想避嫌。
他巴不得所里那些喜欢鼓唇弄舌的都认可他俩就是纯洁的叔侄关系,但偏偏料错了人心。
越避越遭人嫌忌,欲盖弥彰。
实话说,他跟傅云宪那点绯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多多少少得赖傅大律师自己,行事太流氓,也太随心所欲。
有一回所里接了一个大案子,标底价逾20亿。
君汉以傅云宪为首出了一个律师顾问团队,对方公司也派来一干人等接洽,浩浩荡荡三十余人,坐在会议室里进行头脑风暴。
许苏也坐在里头。
按说他连助理都算不上,没资格出现在这样高端的场合里,但傅云宪一言九鼎,说了他得在那里。
因为曾有一位风水大师给他俩算过,说许苏的八字与傅云宪的惊人相合,留在身边,便能帮他衬他旺他。
纵观傅云宪的发家史,他的职业生涯始于许文军案,扬名立万源于替许文军翻了案,这话听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会议进程过半时,许苏百无聊赖,窝在椅子上睡着了。
那阵子他忽然起意想重新参加高考,一直在辞职边缘犹豫着,上完班就回家复习,几乎天天通宵达旦。
傅云宪看见了,当着所有律师与对方公司高层的面,说“休息一会”
,然后起身走向椅子上睡姿别扭的许苏,将他横抱起来,走出了会议室。
约莫四十分钟之后才重新回来。
这四十分钟,后来被那日与会的律师们传遍全所,绘声绘色,如同人人亲在现场。
所有人都认定当时的傅云宪被许苏迷得神魂颠倒,所以罔顾几十亿的案子,抱着他去那黑皮沙发上办事儿去了。
听上去很像这老王八蛋会干的事儿,但只有许苏自己知道,那四十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本无事发生。
许苏小寐二十分钟差不多就醒了,醒时看见傅云宪坐在那黑色皮沙发的边上,正认认真真看着自己。
彼时傅云宪的脸逆着窗外光线,他那一褶儿一褶儿的眼皮柔和下垂,眼睛匿在又长又密的睫毛里,好看得如梦似幻,不似今时今日高高在上的傅大律师,倒似当年那个埋首于他脖颈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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