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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六盏灯只点过一次。
王常生在南京读书,秘密地加入了革命党,思想很新。
订婚以后,他请媒人捎话过去:请孙小姐把脚放了。
孙小姐的脚当真放得很好,看起来就不像裹过的。
孙小姐是个才女。
孙家对女儿的教育很特别,教女儿读诗词。
除了《长恨歌》、《琵琶行》,孙小姐能背全本《西厢记》。
嫁过来以后,她也看王常生带回来的黄遵宪的《日本国志》和林译小说《迦茵小传》、《茶花女遗事》……
两口子琴瑟和谐,感情很好。
不料王常生在南京得了重病,抬回来不到半个月,就死了。
王常生临死对夫人留下遗言:“不要守节”
。
但是说了也无用。
孙王两家都是书香门第,从无再婚之女。
改嫁,这种念头就不曾在孙小姐的思想里出现过。
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从此,孙小姐就一个人过日子。
这六盏灯也再没有点过了。
她变得有点古怪了,她屋里的东西都不许人动。
王常生活着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永远是什么样子,不许挪动一点。
王常生用过的手表、座钟、文具,还有他养的一盆雨花石,都放在原来的位置。
孙小姐原是个爱洁成癖的人,屋里的桌子椅子、茶壶茶杯,每天都要用清水洗三遍。
自从王常生死后,除了过年之前,她亲自监督着一个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女用人大洗一天之外,平常不许擦拭。
里屋炕几上有一套茶具:一个白瓷的茶盘,一把茶壶,四个茶杯。
茶杯倒扣着,上面落了细细的尘土。
茶壶是荸荠形的扁圆的,茶壶的鼓肚子下面落不着尘土,茶盘里就清清楚楚留下一个干净的圆印子。
她病了,说不清是什么病。
除了逢年过节起来几天,其余的时间都在床上躺着,整天地躺着。
除了那个女用人,没有人上她屋里去。
她就这么躺着,也不看书,也很少说话,屋里一点声音没有。
她躺着,听着天上的风筝响,斑鸠在远远的树上叫着双声,“鹁鸪鸪——咕,鹁鸪鸪——咕”
,听着麻雀在檐前打闹,听着一个大蜻蜓振动着透明的翅膀,听着老鼠咬啮着木器,还不时听到一串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珠子灯的某一处流苏散了线,珠子落在地上了。
女用人在扫地时,常常扫到一二十颗散碎的珠子。
她这样躺了十年。
她死了。
她的房门锁了起来。
从锁着的房间里,时常还听见散线的玻璃珠子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晚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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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条南北向的巷子,相当宽,可以并排走两辆黄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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