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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君赫喊出了声。
坐在驾驶位开车的杨成川愣了一下——这个小儿子还没在他面前这么大声地说过话,他朝后侧了侧头:“怎么了君赫?”
“哥哥在追我们,”
汤君赫整个人都跪在了车后座,兴奋地拍打着车后窗,转头朝杨成川喊,“叔叔,你把车停一下吧!”
这一声“叔叔”
叫得杨成川五味杂陈,他踩了刹车,把车停下来,打开车门下去,隔老远就朝杨煊喊:“慢点慢点,别摔倒了。”
杨煊追上来,大口地喘着气,一手拿着一个变形金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个给、给弟弟,让他带回家玩……”
汤君赫坐在车里,想把车门打开,可摆弄了半天也没成功,急得出了汗。
杨成川过来帮他把车门打开,杨煊走过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把两个变形金刚往君赫的怀里塞,挺大方地说:“你不是爱玩这个么,送给你了。”
汤君赫抱着两个霸气侧漏的变形金刚,想要又不敢要,不怎么真诚地推拒道:“我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杨煊豪气万丈:“你哥哥说,给你你就拿着!”
就这样,汤君赫抱着两个价值不菲的变形金刚,从高楼林立的繁华市中心,回到了遍地拆迁的萧索市郊,也回到了他妈妈汤小年的身边。
汤君赫被送回家之后,总是抓着汤小年一遍又一遍地问,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哥哥,什么时候能把哥哥请到家里玩。
开始那几次,汤小年还会象征性地敷衍他几句,被问的次数多了,便有些情绪了,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不理他,有时候还会偷偷擦眼泪。
在汤君赫童言无忌的描述里,杨成川的家就是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杨煊就是宫殿里养尊处优的小王子。
杨煊送给汤君赫的那两个变形金刚,被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掉了漆的电视柜上,不加掩饰地睥睨着这个屋子里陈旧破败的其他摆设。
汤小年在商场替人看衣服摊,无数次路过商场的儿童区,那里的玩具都贵得令人咋舌,她每次都低垂着眉眼匆匆走过,不敢多停留一秒。
而汤君赫带回来的这两个变形金刚,比商场里的那些还要更高大、更精致,价格也毋庸置疑更昂贵,可杨成川的儿子一出手就送出了两个,这让汤小年愈发觉得自己过得憋屈又寒碜。
汤小年当时怀孕,匆忙地找了润城邻市的一片老旧楼区安身,这里没一处好,除了租金便宜——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灰头土脸的低矮楼房,冬天干冷、夏天泛潮,每天只有中午那么片刻珍稀的光景,才能见到外头亮堂堂的阳光。
可是这两年,上头一纸政策下来,这片破败的老城区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润城的地盘,房价涨得比火箭还快,租金自然也就水涨船高。
这更是逼得汤小年省吃俭用,连买提卫生纸,都得站在超市货架子前面对比着犹豫半天。
汤小年也不是没有“脱贫”
的机会。
当年杨成川找到这里,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住这来了,这儿是人住的地方么?走走走,我给你找个住处去,不在这遭罪了。
汤小年当时很有骨气地斜睨着他说:“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谁稀罕你那两个臭钱。”
就这样把杨成川剩下的话都噎回了肚子里。
有一天晚上,汤小年给汤君赫做了糖醋排骨,汤君赫一边吃一边舔着手指说:“妈妈,下次叫杨煊哥哥也来尝尝吧。”
汤小年一听,一股心酸顺着食道就顶到了嗓子眼。
她放下筷子,抓着汤君赫的胳膊问他:“你跟妈妈说,哥哥家里大不大?”
汤君赫用两只白藕瓜似的胳膊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好大的。”
汤小年又问:“那哥哥穿得衣服好不好看?”
汤君赫认真地点头:“好看,哥哥长得也好看。”
汤小年突然就开始掉眼泪了,吧嗒吧嗒的,她转过脸擦了擦眼泪,说:“那些都应该是你的,你懂不懂?”
汤君赫自然是不懂,但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汤小年,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自打那次之后,汤君赫就再也没在汤小年面前提过杨煊了。
他知道,只要一提哥哥,妈妈就会掉眼泪的,他不能让妈妈伤心。
只是,虽然嘴上不提,他还是常常想起杨煊。
因为汤小年的原因,巷子里的其他小朋友都被暗示过不要跟汤君赫玩。
汤君赫没什么朋友,除了汤小年,也没什么人对他好过。
杨煊对他的那点好,就成了他童年里唯一一抹亮色,衬得其他日子黯淡无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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