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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啧,都说顾侯夫人疼这位庶女,开始我还不信,眼下瞧来倒不假,难得,难得。”
贺大夫沉默片刻,再次拿起筷,缓缓拨弄碗中菜肴。
“顾侯在外戍边,顾大夫人是个寡妇人家,这回亲事该怎么办?……两年前,顾侯夫人从南边赶回来,亲自操办的婚事。”
见素来寡言的丈夫对此事有兴趣,贺奶奶也来了劲儿,絮叨着把所知的说了个遍。
“这回顾侯夫人不来,由顾小世兄弟俩代父发嫁堂姐。
啧啧,相公没瞧见,顾小世倒还罢了,小小年纪已是满身气派,那顾二公,才多大的人呀,真跟画里的一样。
那日他没坐车,驱马从得胜门过,大姑娘小媳妇疯了似的招呼香囊帕和旁的物件!
都说顾侯夫人当年是一等一的美人儿,顾二公肖母,才长得这般俊美秀气。
也不知哪家姑娘有这福气配为夫婿,怕是睡在枕头边上,半夜都能笑醒过来。
听说沈国舅和英国公翁婿俩就对顾家兄弟俩喜欢得很,想一边一个分了招婿……”
……
晚饭后,用过清茶,贺奶奶坐在炕几边做针线,贺大夫静静站在窗前,过了片刻,他忽道:“下雪了。”
然后推门出去。
庭院中有棵老梅,枝头上朵朵黄梅柔柔而颤,纷纷扬扬的雪花细细碎碎地自天空飘下,贺大夫背朝门口地站在树下,仰头看那梅瓣积雪。
贺奶奶推开针线笼,缓缓站到门边赏雪,只见淡淡柔柔的月光下,细细的雪瓣在空中反射出银色的荧光,朦朦胧胧好似一面薄纱。
她怔怔站了一会儿,恍惚间,想起那年,也是这样一个细雪飘飞月色皎洁的夜里,俊朗豪迈的少年趴在墙头,痴痴望着自己,她也是这样站在自家的老梅树下,仰头对望。
少年的眉毛那样浓黑挺拔,眼神那样炽烈,明亮漆黑的眸里只有自己的倒影,冰冷的雪花落在她的脸上,她也浑然不觉,她的心已被少年炽热的目光熨得火烫火烫,觉得可以把全世界的雪花融化。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终得两家父母许以鸳定生,多么幸福的日呀……
“……明儿一早,我就跟爹爹和哥哥们出发,待我回来,咱们就办喜事,以后,咱们……咱们……永远不分开,哪怕掉光了牙齿,白了头发,也一直一直在一起!”
“妹,我,我……心里只有你……从来,只有你。”
“你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的回来,为了你,我也要平安回来。”
——言犹在耳,春闺梦里人已成冢中冰凉的尸首,再也没有那样火热的眼神,再也没有那样爽朗的笑声,火热强健的臂膀……
眼眶忽涌上一阵湿热,贺奶奶赶紧低头去拭。
她花了很多很多年,才慢慢走出悲伤,父兄寻来的婚事不知被她推掉多少,错过了标梅之龄,错过了更好的亲事,可她从不后悔。
忽有一日,她望着庭院中玩耍的侄儿侄女们,惊觉自己还是想要一个家的,想要儿女绕膝的幸福,也为着不再给父母兄嫂添麻烦,于是她答应了出嫁。
丈夫是个好人,尽管并不爱她——这她很清楚,但待自己和孩体贴温柔,夫妻俩相敬如宾,互相敬重,日过得富裕平静而忙碌,她已经很满足了。
一个女,这辈曾有过那样真挚的情意,她值了,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贺奶奶微微凝神,望向庭院中树下站立的丈夫,心中忽起了一丝愧疚和好奇——
这个平静淡泊的男人,是否在心上,也曾有过那么一个人,让他铭记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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