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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钱在别处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宿岩便足以撼天动地,也足以滋生人心不足的贪婪。
宿岩地势奇特,西高东低。
西边地势高且平坦,占了整个岭西戈壁中最大一片绿洲的边缘,洲中不仅有天然泉眼无数,更有贡多山上雪水融化而下汇成的天沐河穿过,是块水草丰美的宝地。
与之有着天壤之别的东部则地处盐碱山石之地,属山脉南侧,气候干燥、土地贫瘠、水源稀少,只得天沐河下游的一点直流而过。
孙家以修葺水利为幌子,骗过城中镇守使,在天沐河上游筑起高高的堤坝。
此后,下游的宿东便再没有一滴水,河床日渐干涸。
但这还只是开始,孙家一边紧锣密鼓地圈占绿洲、筑起高墙,一边笼络城西富商权贵,常年与碧疆中陆的南羌人勾结,劫杀宿岩过往的商队。
这座已存在千年的古城终因孙家分裂成东西两处城池,西城中及城外百里皆有孙家与南羌人的弯刀骑兵据守巡视,若遇非本城中人,便格杀勿论。
而东城嘛,便是有人八台大轿去请,也是没人愿意进去的。
肖南回走过那摇摇欲坠的城门时,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一天中唯一通过这扇城门的人。
她皮囊中的水早已用尽,需要赶紧补充,然而稍一打听才发现,这宿岩东城中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
城中原本靠打深井获取水源,然而近几年便是再深的井也打不出一滴水了,不少东城百姓尽散家财予孙家作为“入城费”
,只求可以举家搬去西城生活。
至于穷人?那便是只有守在沙子旁等死了。
原本的五口共用水井如今枯了四口,只剩下一口,便是挤破头都抢不上一口水喝,更遑论洗衣做菜的水,城中人人都灰头土脸的模样,好似整座城市都蒙在尘土之中。
肖南回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先前从盐商那逃出来便一直赶路,身上便当真一块银子也没有带,只剩几串铜板,一路风餐露宿,到最后便连水都没得喝了。
好容易挨到城里,却发觉这城里同荒野外也没什么区别。
她连着几天都穿着那同一件衣裳,几日下来早已蓬头垢面,脸上的污垢搓一搓都能成个丸子。
这让她仿佛恍惚间回到了肖准收养自己前的日子,小时候她几乎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她家那土堆的房子里连半块乌突了的铜镜都没有,便是偶尔去井中打水映出了脸面,也因着厚厚的污垢从未看清过。
现在想想,肖准带她走时,可能以为她是个男孩子。
这话倒不是她平白揣测出来的,很早之前,陈叔曾经不经意间说过:她能来到侯府,也算得上是意外中的意外了。
那一年的三目关之战,肖准败了,班师回朝的时候因为天沐河泛滥不得已选择绕路回阙城,途径宿岩古城时,飞廉将军伤重不治身亡,因此耽搁了数日。
就是那么巧,在那一天、那条宿岩城外的路边,她和肖准相遇了。
在此之前,她已经孤身一人在城中漂泊了六年,那日是她决定走出宿岩的第一天。
从那一天起,肖南回就坚信: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
而她的缘分,从来是要福报来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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