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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时候我食物中毒,不久前我食物中毒住进守备区医院,护士牛艳芳象纳鞋底一样扎我的静脉,那么痛我不哭,她满脸是汗窘急得很,我说扎吧,小牛!
为了提高你的技术,我心甘情愿给你当试验品。
小牛的眼泪汪汪。
她的眼蓝汪汪的象小母牛的眼睛一样,我经常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的眼睫毛的倒影,象一排线杆子。
小牛对我挺好,我盼着她给我打针,扎得越多越好,我被她用一根针剜着血管子,心里幸福得厉害,我说牛……后来我要出院了,我说,咱俩可以通信吗?后来我们就通信了,谈恋爱了。
难道指导员知道啦?老沙把嘴嘬得象一个美丽的肛门,触到漂亮的、坚硬的号嘴上,他的嘴唇竟然那么厚那么干燥!
贴着胶布还渗血丝,真够残酷的。
他的脸又涨紫了,号筒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不是我侮辱战友,确实象放屁的声音‐‐紧接着便流畅起来,好象气体在疏通过肠道里欢快地奔驰。
我们刚当兵时,连长教我们辨别号音,军号不但可以吹出熄灯、起床、集合、紧急集合、冲锋、撤退、调人的信号,而且还能吹奏美妙动听的歌曲。
哎,想起刚当兵时,真不容易,寒冬腊月睡在水泥地上,南方的战士到了北方就象北方的骡马到了南方一样,吃不惯软绵绵的稻糙,泚溜泚溜老窜稀屎,躺在我身边的王化虎,满脸焦黄,生着两只大得出奇的手,据说练过&ldo;铁沙掌&rdo;,他拉了一被子,早晨不好意思起床,差点自杀,后来他分到特务连,后来参加了自卫还击战,被人家活捉去了,好久才放回来。
当兵不易,我当兵时人家说我们是个生蹼的家族,遗传,接兵的连长说,没事,我们也不是来选人种。
连长说新兵怕炮,老兵怕号。
从红色沼泽地对面的部队营房里传出了紧急集合号声,一会儿我和九老妈就看到一百多个解放军拿着棍棒冲向糙地,他们的糙绿色的军装被雪白的阳光照耀得象成熟的桑叶一样放着墨绿色的光泽,他们身上都象结了一层透明的薄冰。
他们惊惊乍乍地呼叫着,我告诉九老妈说解放军帮助我们灭蝗虫来了。
我说只有在抗灾救灾中才能看到解放军的英雄本色,九老妈说,他们胡闹,他们是刘猛将军手下的兵吗?我歪歪头,注意地观察了一下九老妈的两只互相嫉妒和仇视的眼珠,忽然感觉到我对家族中年龄长者的弹性强大的模糊语言有一种接受的障碍。
我悲哀起来。
这时天象一半湛蓝的玻璃球了,太阳亮得失去圆形,边缘模糊不清。
解放军绕过沼泽,在糙地上散开,象一群撒欢的马驹子。
他们在九老爷对面,离着我们远,九老爷离着我们近,所以我觉得解放军战士都比九老爷矮小、孱弱,我不知道九老妈与我看到的是否一致,她的斗鸡眼构造特殊是不是看到的景象也特殊呢?
我个人认为,糙地象个大舞台,天空是个大屏幕,九老爷是演员,解放军战士是正面观众,我和九老妈是反面观众。
九老爷既在天上表演也在地上表演,既在地上表演也在天上表演。
中国人民的伟大领袖和导师毛泽东主席说过:神仙是生活在天上的,如果外星人看地球,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我们生活在地球上就是生活在天上,既然生活在天上就是神仙,那我们就是神仙。
俺老师教育俺要向毛泽东主席学习,不但要学习毛主席的思想,还要学习毛主席的文章。
毛主席的文章写得好,但谁也学不了是不?毛主席老是谈天说地,气魄宏大;毛主席把地球看得象个乒乓球。
莫言陷到红色淤泥里去了,快爬出来吧。
‐‐就象当年九老爷把九老妈从沟渠里的五彩淤泥里拉出来一样,九老妈用一句话把我从胡思乱想的红色淤泥里拉了出来。
九老妈说:
疯了!
我迷瞪着双眼问:您说谁疯了?九老妈。
都疯了!
九老妈恶狠狠地说‐‐哪里是&ldo;说&rdo;?基本是诅咒‐‐疯了!
你九老爷疯了!
这群当兵的疯了!
我呢?我讨好地看着九老妈凶神恶煞般的面孔,问:我没疯吧?
九老妈的斗鸡眼碰撞一下后又疾速分开,一种疯疯癫癫的神色笼罩着她的脸,我只能看到隐显在疯癫迷雾中的九老妈的凸出的、鲜红的牙床和九老妈冰凉的眼睛。
我……
我突然闻到了一股热烘烘的腐糙气息‐‐象牛羊回嚼时从百叶胃里泛上来的气味,随即,一句毫不留情的话象嵌着铁箍的打狗棍一样抢到了我的头上:
你疯得更厉害!
好一个千刀万剐的九老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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