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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用戥子称药时,你总是怕份量不够‐‐爱情是多么伟大、多么无私,四老祖宗,当一个医生爱上了病人的时候,病人吃药都足两足钱,享受特别优待。
她从小红包袱里摸出一串铜钱,那时铜钱是否还流通?你不要回答,这没有意义。
你拒绝接受她的钱,你说要等她病好了才收她的钱。
你给她抓了三副药,一副药吃两遍,早晚各一次,三天之后,吃完药,你让她再来一趟。
她要走的时候,你的喉咙哽住了。
一句热辣辣的话堵在嗓子里你说不出来。
你直愣愣地站着,目送着她的两瓣丰满的屁股在院子里扭动,在金黄的春风里在流动的阳光里扭动。
她象突然出现一样突然消失,你痛苦地咽下一口唾液,喉咙着火,你用半壶凉茶浇灭了咽喉里的火。
第四天上午,又是个春光无限美好的日子,第一批从南方归来的燕子从沼泽地里御来红色淤泥在人家的房檐下筑巢。
这一天,四老祖宗,你是精心打扮过的,你脚穿直贡呢面的白底布鞋,一双白洋线袜子套在你的脚上,你穿着黑士林布扫腿灯笼裤,外套一件蓝竹布斜襟长袍,你新刮了胡子剃了头,摘掉瓜皮小帽你戴上一顶咖啡色呢礼帽,你象一个在官府里干事的大先生。
换上新衣服后,四老妈怀疑地看着你,你说今天县里有一位大官来看病,你严格叮嘱四老妈不要到药铺里去,其实四老妈从来不敢到药铺里去,四老爷,你还没及做贼已经心虚。
你坐在柜台后焦灼地等待着,繁忙的蜜蜂在阳光里飞行,满院子里都是柔和的弧线。
你想象不出她是微笑着出现还是忧愁地出现,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记住她的模样,她留给你的只是一些零乱的局部印象。
你可以回忆起她的水汪汪的眼睛,她的短促的额头,她的紫红色的花苞般的嘴,但你想把这些局部印象合成一体时,顿时什么都模糊了,你被淹没在一片暗红的颜色里,那是她的褂子的颜色,稠密而凝滞,好象红色淤泥。
一上午,你竟然忘记了咀嚼茅糙,你感到牙齿上粘着一层肮脏的东西,于是你咀嚼茅糙。
中午,她出现在院子里。
她的出现是那样缺乏浪漫色彩,你顿时觉得整整一上午你象个火燎屁股的公猴子一样焦灼是没有道理的,是滑稽可笑的。
如此想着,但你的心还是发疯般撞击着你的肋条,没嚼烂的一口茅糙还是不由自主地滚下喉咙,你还是象弹簧一样地从凳子上弹起来,你的衣袖把红泥紫茶壶扫到地下跌成九九八十一瓣你也没有看一眼。
你掀起柜台头上的折板,以儿童般的轻捷动作跑到门口迎接她。
她衣饰照旧,满脸汗珠,鞋上沾着尘土,看来走得很急。
你竟然有些恼怒地问:你怎么才来?
她竟然歉疚地说:家里有事,脱不开身,让您久等了。
你把她让到柜台里坐下,你忙着给她倒水,你突然看到茶壶的碎片。
她说不喝水。
你十分拘束地站着,牙巴骨得得地打着战,手脚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放‐‐这是男人在向女人发起实质性冲击之前矛盾心情的外部表现。
为了挽救自己,你从衣兜里摸出一束茅糙塞进嘴里。
你咀嚼茅糙时,她好奇地看着你。
咀嚼着茅糙,你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那种灼热的寒冷略略减退,手脚渐渐自然起来。
她说她的病见轻了,你说再吃两副药除除病根。
你温柔而认真地切着她的脉,你听到她呼吸急促,她的脸上有一种你只能感觉但无法形容的东西使你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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