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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马蹄声奔向画眉声。
起初,遛画眉的老头子们对我很不放心,因为我是直盯着画眉去的,连自己的脚都忘记了。
老头子们生怕我吃了他们的画眉鸟。
画眉鸟见了我的脸,在笼子里上窜下跳,好象他乡遇故交一样。
并不是所有的画眉都上窜下跳,在最边角上挂着的那只画眉就不上窜下跳。
别的画眉上窜下跳时,它却站在笼中横杠上,缩着颈,蓬松着火红色的羽毛,斜着眼看笼子的栅栏和栅栏外的被分隔成条条框框的世界。
我很快就对这只思想深邃的画眉产生了兴趣,我站在它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它鼻孔两侧那两撮细小的毳毛的根数我愈来愈清楚。
它从三月八号下午开始鸣叫,一直鸣叫到三月九号下午。
这是养它的那个老头儿告诉我的。
老头儿说这只画眉有三个月不叫了,昨儿个一见了你,你走了后它就叫,叫得疯了一样,蒙上黑布幔子它在笼子里还是叫。
这是画眉与你有缘份,同志,看这样您也是个爱鸟的主儿,就送给你养吧!
老头儿对我说。
我迷惑地看着这个老头儿疤痕累累的脸,心脏紧缩,肠胃痉挛,一阵巨大的恐怖感在脊椎里滚动,我的指尖哆嗦起来。
老头儿对我温柔地一笑,笑容象明媚阳光一样,我却感到更加恐怖。
在这个城市里,要么是刺猬,要么是乌龟。
我不是刺猬不是乌龟就特别怕别人对我笑。
我想,他为什么要把画眉送我,连同笼子,连同布幔,连同青瓷鸟食罐,连同白瓷鸟水罐,附带着两只锃亮的铁球。
那两只球在老头子手心里克啷克啷地碰撞滚动,象两个有生命的动物。
凭什么?无亲无故,无恩无德,凭什么要把这么多老人的珍宝白送你?凭什么笑给你看?我问着自己,知道等待我的不是阴谋就是陷阱。
我坚决而果断地说,不要,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是随便遛遛脚,下了班没有事随便遛遛腿。
我光棍一条在城里,没工夫侍弄鸟儿。
您,把它拿到鸟市上卖了去吧。
我逛过一次鸟市,见过好多鸟儿,最多的当然是画眉,其次是鹦鹉,最少的是猫头鹰。
&ldo;夜猫子报喜,坏了名声。
&rdo;老头子悲凉地说。
马路上奔驰着高级轿车造成的洪流,有一道汹涌的大河在奔涌。
东西向前进的车流被闸住,在那条名声挺大的学院路上。
我似乎猜到了老头子内心里汹涌着的思想的暗流,挂在他头上树枝的画眉痛苦地鸣叫使我变得异常软弱,我开口说话:老大爷,您有什么事要我办吗?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
老头子摇摇头,说:该回老家啦!
以后,老头子依然在树下遛他那只神经错乱的画眉鸟儿,锃亮的铁球依然在他的手里克啷克啷滚动,见到我时,他的眼神总是悲凄凄的,不知是为我悲哀还是为他自己悲哀,抑或是为笼中的画眉悲哀。
就在那个被那莫名其妙的摩登女人打了两个耳光的我的下午,漫长的春天的白昼我下了班太阳还有一竹竿子高,公鸡花象血一样镶着又窄又干净的小路,我飞快地往北跑,急着去注视那只非凡的画眉,有一只红色的蜻蜓落在公鸡花的落叶上,我以为那是片花瓣呢,仔细一看是只蜻蜓。
我慢慢地蹲下;慢慢地伸出手,慢慢地张开伸直的拇指我勾起的食指,造成一个钳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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