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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这个女人是个反社会的异端分子,但可怜她辱房坚挺、修臂丰臀,不愿告发她。
我走出庙堂,扬长而走,让她留在庙里与孤独的刘将军结婚吧。
没给刘猛将军塑上个老婆是九老爷的大疏忽。
第四十一天的早晨,又是太阳刚刚出山的时候,十架双翼青色农业飞机飞临高密东北乡食糙家族领地上空。
飞机擦着树梢飞过村庄,在红色沼泽上盘旋。
飞机的尾巴突然开屏,辱白色的烟雾团团簇簇降落。
村里人都跑到村头上观看。
飞机隆隆地响着,转来又转去,玻璃后出现一张张女人的脸,她们一丝不笑,专注地操作着。
西风轻轻吹,药粉随风飘。
我们吸进药粉,闻到了灭蝗药粉苦涩的味道。
蝗虫们一股股纠缠着在地上打滚。
它们刚长出小翅,尚无飞翔能力。
蝗虫们也失去了它们祖先们预感灾难的能力,躲得过冰雹躲不过农药。
一个干部劝大家回家躲着,免得中毒。
人群走散,我实在留恋飞机优雅的飞行姿态,实在欣赏千簇万簇药粉的花朵,而且坚信我在城市的污浊空气里生活过很久,肺部坚强耐毒,所以我不撤。
四老爷从那堵臭杞篱笆边站起来,向糙地走去,我猜想他可能是去糙地上拉屎吧?他没有拉屎,他穿越糙地走向提着猫头鹰在沼泽地边溜达的九老爷。
我远远地看到他们相会在红色沼泽的边缘上,沼泽里温柔温暖的红色衬托得他们身影高大,飞机在他们的天上精心编织着美丽的花环,并蒂花儿开,连呼吸都成为沉重的负担!
他们都苍老了,他们都僵直地站着,象两座麻石雕成的纪念碑。
猫头鹰突然唱起来,唱得那么怪异,那么美好,我在它的叫声中幡然悔悟,我清楚地预感到:食糙家族的恶时辰终于到来啦!
我负载着沉重的忏悔向四老爷和九老爷奔去……
在奔跑过程中,我突然想起了一位头发乌黑的女戏剧家的庄严誓词:
总有一天,我要编导一部真正的戏剧,在这部剧里,梦幻与现实、科学与童话、上帝与魔鬼、爱情与卖y、高贵与卑贱、美女与大便、过去与现在、金奖牌与避孕套……互相掺和、紧密团结、环环相连,构成一个完整的世界。
在欢庆的婚宴上,我举起了盛满鲜红酒浆的高脚透明玻璃杯,与我熟识的每一个仇敌和朋友碰杯,酒浆溢出,流在我手上,好象青绿的蝗虫嘴中分泌液。
我说:亲爱的朋友们、仇敌们!
经过干旱之后,往往产生蝗灾,蝗虫每每伴随兵乱,兵乱蝗灾导致饥馑,饥馑伴随瘟疫,饥馑和瘟疫使人类残酷无情,人吃人,人即非人,人非人,社会也就是非人的社会,人吃人,社会也就是吃人的社会。
如果大家是清醒的,我们喝的是葡萄美酒;如果大家是疯狂的,杯子里盛的是什么液体?
作者附注:
1文中所写的&ldo;高密东北乡&rdo;并非地理学意义上的高密东北乡,望高密东北乡的父老乡亲们不要当真。
2文中的叙事主人公&ldo;我&rdo;并不是作者莫言,与同&ldo;高粱系列&rdo;里的&ldo;我&rdo;不是莫言一样。
希望有关文艺团体开会批评作品时,不要把&ldo;我&rdo;与莫言混为一体。
(原载《收获》198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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