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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2页）

轻则一个耳光，重则拳打脚踢，甚至被打翻在地。

因此，我站在牢头禁子面前，眼光总是落在地上，或者他的脚上，再往上就会有危险。

他们穿的鞋，我观察得一清二楚，面孔则是模糊一团。

在干活时，比如说抬煤筐，抬头是可以的。

因为此时再不允许抬头，活就没法干了。

有一次，我们排队去吃饭，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我稍稍抬了一下头，时间最多十分之一秒。

然而押送我们到食堂的监改人员立即作狮子吼：&ldo;季羡林!你老实点!&rdo;我本能地期望着脸上挨一耳光，或者脚上挨一脚。

幸而都没有，我从此以后再也不敢不&ldo;老实&rdo;了。

至于翘二郎腿，那几乎是人人都有的一个习惯。

因为这种姿势确实能够解除疲乏。

但是在劳改大院里却是被严厉禁止的。

记得在什么书上看到有关袁世凯的记载，说他一生从来不翘二郎腿，坐的时候总是双腿并拢，威仪俨然。

这也许是由于他是军人，才能一生保持这样坐的姿势。

我们这一群&ldo;劳改罪犯&rdo;都是平常的人，不是洪宪皇帝，怎么能做得到呢?

第三部分第41节不大不小的事情

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我想在这里提一提。

我在上面已经说到过，我们&ldo;罪犯&rdo;们已经丢掉了笑的本领。

笑本来是人的本能，怎么竟能丢掉了呢?这个&ldo;丢掉&rdo;，不是来自&ldo;劳改宪法&rdo;，也不是出自劳改监督人员的金口玉言，而是完全&ldo;自觉自愿&rdo;。

试问，在打骂随时威胁着自己的时候，谁还能笑得起来呢?劳改大院里也不是没有一点笑声的，有的话，就是来自牢头禁子的口中的。

在寂静如古墓般的大院中，偶尔有一点笑声，清脆如音乐，使大院顿时有了生气。

然而，这笑声会在我们心中引起什么感觉呢?别人我不知道，在我耳中心中，这笑声就如鸱鸮在夜深人静时的狞笑，听了我浑身发抖。

第三部分第42节无师自通

（六）设置特务这一群年轻的牢头禁子们，无师自通，或者学习外国的&ldo;盖世太保&rdo;或克格勃，以及国民党的&ldo;中统&rdo;或&ldo;军统&rdo;，也学会了利用特务，来巩固自己的统治。

他们当然决不会径名之为&ldo;特务&rdo;，而称之为&ldo;汇报人&rdo;。

每一间牢房里都由牢头禁子们任命一个&ldo;汇报人&rdo;。

这个&ldo;汇报人&rdo;是根据什么条件被选中的?他们是怎样从牢头禁子那里接受任务?对我们这些非&ldo;汇报人&rdo;的&ldo;罪犯&rdo;来说，都是极大的秘密。

据我的观察，&ldo;汇报人&rdo;是有一些特权的。

比如每星期日都能够回家，而且在家里呆的时间也长一点。

我顺便在这里补充几句。

&ldo;罪犯&rdo;们中有的根本不允许回家。

有的隔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可以回家，有的每个星期日都能够回家。

这叫做&ldo;区别对待&rdo;。

决定的权力当然都在牢头禁子手中。

&ldo;汇报人&rdo;既然享受特权，&ldo;士为知己者用&rdo;。

他们必思有以报效，这就是勤于&ldo;汇报&rdo;。

鸡毛蒜皮，都要&ldo;汇报&rdo;，越勤越好。

有的&ldo;汇报人&rdo;还能看风使舵。

哪一个&ldo;罪犯&rdo;&ldo;失宠&rdo;于牢头禁子，他就连忙落井下石，以期得到更大的好处。

我还观察到，有一天，某一间屋子里的&ldo;汇报人&rdo;在一个牢头禁子面前，低头弯腰，&ldo;汇报&rdo;了一通，同房的某一个&ldo;罪犯&rdo;立刻被叫了出去，拖到一间专供打人用的房间里去了。

其结果我无法亲眼看到，但是完全可以想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