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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根实养羊不为钱,好像也从没在羊上挣到过钱,就跟退休干部养花养鸟一样,图个寄托。
母亲苏娇娇躺在炕上睡大觉,鼾打得满巷道都听得见。
母亲苏娇娇的长相一点配不住这名字,嫁过来的那天,牛家便搬进了一个水缸,腰要多粗能给你长多粗,一对大胸打当姑娘时就在胸前晃荡,整整晃荡了一辈子,这才安稳下来,软沓沓地扎进了裤腰带里。
牛玉音没叫母亲,叫也叫不醒,她要是睡不过瘾,你拿针扎刀刮都是闲的。
年轻时牛根实嫌她贪睡,拿猪毛刷子刷过,拿芨芨糙捅过鼻子,实在有要紧事儿时还拿锥子锥过,也没把她打睡梦中闹醒。
活了一辈子,苏娇娇最自豪的便是有一对肥硕的奶子和一身风刮不走雷打不醒的好瞌睡。
玉音出了门,往哥哥家去。
哥哥牛玉虎大前年娶了媳妇,嫂子不愿跟公婆住,分开单过了。
巷子里不时碰上乡邻,一看是研究生回来了,全都新奇地跟她打招呼,拉住她问话儿,直夸她脸白了,嫩了,胸脯子又鼓了,挺得人都不敢搁眼了。
省城的水土就是好,硬把个沙疙瘩养成了画儿,咋看咋顺眼,恨不得捧着脸蛋子嘬上几口。
好不容易走到哥家,门锁着,拾粮媳妇说一大早进城了,摩托车吱的一声,一溜烟不见了。
玉音便有些扫兴,自个心急火燎地回来,家里却没一个人等她,好像她回不回来跟这个家没关系似的。
站在巷子里,玉音有片刻的失神。
七月的沙乡一片闷热,太阳把地都蒸熟了,院里的沙枣树蔫头耷脑地垂着,叶子全成了青灰色。
两头肥猪让太阳晒得没地儿躲,居然跑她脚下找阴凉。
玉音的脸上全是汗,她抺了一把,掉头往回走。
拾粮媳妇从屋里撵出来,揣给她几个酸果,说是刚打的,新鲜。
然后望望四周,神乎乎地说:&ldo;你姑姑病了,一个人躺在沙窝铺没人管,我是听六根说的。
&rdo;说完便疾疾地窜回院子,生怕玉音问她个详细。
玉音一阵心急,跑回屋里提上包就往沙窝铺赶。
沙窝铺在离村子四十里的地儿,那儿以前是沙洲,沙乡人最神往的地儿,靠着南北沙湖的水,滋润得绿糙盈盈,野鸭成群。
据父亲牛根实讲,他们小时常到沙洲拣鸭蛋,捋沙米。
可惜时过境迁,随着沙湖的彻底干涸,沙洲彻底湮没了。
玉音的记忆里那儿便是世界上风沙最大的地方,十三道沙岭围成个月牙状,只要一起风,滚滚沙浪便将沙窝铺刮得昏天暗地,可你又不能不让沙漠起风。
玉音出了村子,四下瞅着想搭辆便车,天再热,往沙漠去的人还是有,打野兔的、捋黄毛柴籽的、拾发菜的、还有穿过沙漠去黑山背煤的,总之有人不停地把脚步往沙漠送。
等了半个时辰,却不见车的影子。
其实玉音不知道,县上发了文件,说是对沙漠严管,发菜不让抓,黄毛柴籽儿不让捋,下一步羊都不让往沙湖赶了。
沙乡人不认文件,只认死理。
一开始闹得凶,不让进,由着你了?沙漠是你的还是我的,祖祖辈辈活在这,恨着沙漠,吃着沙漠,你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了?嚷了一阵子,沙乡人还是老样子,想咋就咋,结果惹恼了县上,派了干警和工作队,守在进往沙漠的路口,进一个抓一个,送到县上办学习班。
学习班倒是管吃管住,舒坦得很,但让你谈认识,写思想。
那是念书人干的活,再就是闲球着没事做的干部爱那个,沙漠人哪受得了?算球了,与其把日子白熬在阴凉房房里,还不如早些想法子做别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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