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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梅家祠堂阖闭四门议事,堂阶下的左右两棵百年龙爪槐蟠枝盖雪,如两道魁梧的门神。
祠堂内,长明案下放置着五把镂雕乌木交椅。
梅父居其中。
大长公主凤驾离城,留下的祸根还未解决,梅柳山被押跪在五位掌事人座下。
说是跪,实则用瘫软在地上的一只面口袋来形容更为贴切。
只见他面淡呈土灰之色,两只断手被胡乱包扎起来,一件血衣斑驳骇人,丢在地上窣窣淡喘,剩的不过是一口气。
从事出到现在,梅父不允他离开祠堂半步,更别提接受医治,留梅柳山一口气,为的是收拾三房。
梅穆平一脸绝望地跪在儿子身旁,面向四位叔公和他的嫡亲大哥。
事到如今,三伢儿的命是保不住了,他自己都已亲口承认做下的事,这个被他宠坏的幼子,不知天高地厚,连谋害公主这般胆大包天的事也蔫声不响地办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养不教父之过,他愿意与子共伏法,只求大哥手下容情,保住三房这一支,留下他的另外两个儿子和他苦心经营一世的家业。
“想什么呢。”
梅父跷腿靠椅而坐,漫淡地轻掸枫锈红葛丝长衣的膝襞,“犯下这等抄家灭族的死罪,还留你一脉平安荣华?殿下言只罚祸首,是贵人的胸怀,梅氏真腆得起这个脸,便是不知进退了。”
他扫睫往那半死不活的小子身上乜一眼,“要说这般大事是他一个毛孩子拿的主意,各位叔伯什么想头?我不信。
听闻此前梅穆平与那执意吵着要分家的六个旁支族老,过从甚密,有必要挨个审一审,别漏了几条鱼,方好给公主殿下一个交代。”
他连一声三弟都不叫了,梅穆平终于醒悟,大哥这是要借着公主遇刺的由头,新账老账一起算!
梅老三知道他这个大哥的手腕,他不管事归不管事,一旦开口,便是铁板钉钉。
他惊惶地膝行至六叔公脚下,救命稻草般紧抓住那根南山拐杖,央求道:
“六叔、六叔您说句话呀!
柳山错不容恕,可催山和欹山都是您几位看着长大的,他们再不成才,骨子里也流着梅家的血,也是一条性命啊!
您知道的,大哥与我有旧怨,您不能容着他这样借公谋私……”
可六叔公上眼皮半耷拉着,抽出拐杖在地上杵了一杵,模样就像一个不相干的旁听者。
说笑呢,六叔公眯呵着双眼想,三伢儿犯下这么大罪,若非大长公主看在长房的一点情面上,别说他此刻还能否坐在这儿,便是整个扬州梅氏在与不在还得两说。
他无异议,另外三位族老都是老胳膊老腿儿了,惦量着不够梅老大一踢的,亦都缄默。
梅穆平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梅父看着他,隽长的手指头在椅上敲了两敲,“旧怨,原来你也知道。”
“当年你大嫂临盆,你弄个炮仗吓着了她,真是无意吗?老爷子临终拉着我的手念《棠棣》,让我留你一条命,我不点头,老爷子生吊着一口气闭不上眼。”
说到这他身子微微前倾,“留来留去,你们爷俩把我们爷俩祸害成什么样子了。”
梅穆平瞳孔大睁,听见他贴在自己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催山欹山可活,你,下去伺候老爷子吧。”
这句话才落定,祠堂大门被一脚踹开。
是踹的,梅穆平不用回头也听得出来,其他开门法弄不出这么大的动静。
死期已定,梅穆平以为已经没有什么事能惊到他了,可当他回头,看见梅鹤庭手攥着一把匕首步履生风地走来,还是油然生起一股胆寒。
姜瑾跟在后头惶急地拦,“公子您冷静!”
之前他和公子提起公主殿下离开的事时,便一直留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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