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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人回,请他进府,他又觉得带路的小厮行得太慢,这府里有哪条路是他认不得的,还用得着引么!
可只能捱着,生风的玄色斗篷拂过青石雕砖,近了一步,又近一步……
一会儿他是要先铺垫些话再告知她,还是直接说呢,她听见了会有多高兴,会不会激动得站不稳,会不会喜极而泣,他便可以伸手扶住她,将肩膀递过去给她靠……
入内庭,小厮去了,又换成女使引路,女子……女子行得更慢!
梅长生牙根子痒唆唆,心腔子悸栗栗,转过那条花多迷眼的恼人的菊径,上了那道好像长得不见头的抄手木廊,终于,他看见了厅门悬挂的竹篾帘子。
女使道声“梅大人来了”
,素手掀帘请他入厅内,梅长生笑着走入:“殿下……”
他的步履刹那止住。
看见厅里的那个人,他的笑容僵成嘴边的两道疤,明亮的目光骤然阴沉成无底深渊。
法染对他一笑。
“你怎么在这儿……”
梅长生嘴唇嚅动,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发出声音。
“大人如何回京了?”
宣明珠在法染对面的檀香座儿里,眼圈还红着。
她尚且无法完全消化九叔带来的消息,此时心里头,又是喜极又是惘极,上接不着天,下落不了地,见到梅长生也撑不出往日的疏离了,目光呆呆地瞧着他,清弱柔软。
九叔早起登门,方才告诉她,自己无病,是太医当日误诊。
怕她不信,特意带来寺里的高僧与太医署两位医正,轮番为她诊脉,都确定了误诊之说。
“先前在护国寺为你号脉时,我便有疑虑,只是当时不能确定,不敢令你空欢喜,故尔换了副药以观后效。
如今不会再有错,我的话,还不信么?好姑娘,哭一哭也好……”
后头九叔又说了什么,宣明珠已然听不清了,从她眼里流出的泪塞堵了她的七窍五感,只有劫后逢生的喜悦是真实的。
她当然信九叔,她简直说不出对他有多么感激,将这样个天大的好消息带到自己面前。
就在昨日,她还在小芝姐姐跟前托了孤。
宝鸦衣食无忧,不缺人照顾,但她就是怕她走后,她的心肝宝贝伤心受委屈。
金奴玉婢再多,锦绣华馔再盛,若不能让宝鸦快活,心无忧鹜地长大,一切又有何意义。
宣明珠她害怕。
过去半年里,她每日心怀宽畅地享受生活不假,她潜在内心深处的恐惧也不假,这些难以言表的苦,她找不到一个人来说。
同样不为人知的,是那些漫长黑暗到让她联想到棺椁的夜,是那些酒醉昏沉后馥靡到让她以为是避腐丸的香……
有时候她做梦,梦回那颗伐倒的桃树下,蹲身抱住自己,期待着有人像小时候一样喊她一声醋醋,可是总也等不到。
那么简单的两个字,总也等不到。
现在,终于有个人穿透黑暗来找到她,笃定地告诉她这确实只是一场噩梦,牵住她的手,呼唤她醒来,让她睁开眼看看她自以为变成废墟的生命之上开出了繁花似锦——
她怎能不喜,怎能不悲,怎能不感激涕零。
梅长生自进门起,便没有说话,法染体贴地打破厅中沉默,曼音清妙道:“梅大人此来正好,恰有件随喜事道予你听,镇国的病,实为误诊——梅大人听了可觉欢喜?”
梅长生电一样的目光射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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