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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孺比他还爱哭,如果能取下头盔的话,一定可以看见眼泪大颗地落下来。
他拍拍战马,通人性的马儿只是不舍地蹭着他的手,言君玉用额头抵着它的额头,闻见塞上的青草香。
“走吧。”
他松开了手,笑着道:“别弄得这么生离死别似的,以后有的是相聚的机会呢!”
但他的眼睛也红了。
贺绮罗没说话,只是在马上抱了个拳,她反正向来是江湖气重,满军中,只他们两个人爱听话本说书,她之前还叫言君玉“在京中多听点新戏新话本,写了信来告诉我,等我回来听”
,这时候也说不出话了,只是抹眼睛。
“好了。”
最终是侯爷成熟,也在马上朝他一抱拳:“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言君玉在追风马身上重重一拍,马儿终于绝尘而去,山路上大军开拔,烟尘也漫天,他与他的靖北从此分别。
世上从来没有两全法,他知道的,但每到这时候,总是让人想要做回小孩,像小时候过年,所有喜欢的人都在身边,灯火明亮,宴席热闹,再也没有分离。
-
萧景衍在文华堂后的小阁子里找到了他的小言。
言将军伤起心来还是爱躲着,他说过小时候在父亲的书房看书,躲在书桌下的空隙里,把自己团成一团,如今大了,团不起来了,仍然是躺在书堆里,旁边是山海图,头枕着六韬六略,把靖北的地图散落了一地。
皇帝陛下进来,看见这场面,又心疼又好笑。
“伤心了?”
他刚从枢密院回来,靖北的将领本来是该拆分开的,尤其贺绮罗和俞烨这一对最致命,云城现在是卫孺和贺绮罗镇守,和俞烨的凉州过从太密的话,羽燕然的处境就尴尬了。
三分靖北的打算也不好施展了。
但天子力排众议,留着靖北这一群将领仍在一处,羽燕然要是这点事都应付不了的话,放在哪里都出不了头的。
言君玉只是摇头,他知道送出这么远已经是逾规,今日天子只送到宫门,带着百官都避让,就是为了给他告别的时间。
萧景衍伸手摸他的头,言君玉用额头抵着他手掌,想起追风马来。
“追风马跑得快,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樊城了。”
萧景衍不说话,只是轻轻摩挲他额头,诗书上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人生在世,一步步往前走,身边的人就一点点丢失。
况且大家都有宏图要展,有前程要奔,只有皇家御苑中圈养的老虎才成群,塞上风物传里说,一只老虎就要守住近百里的领地,当日东宫的少年,有的成了虎,有的成了龙,各自盘踞一方。
书中那绝云气负青天的鲲鹏,来去那样潇洒,如果聚在一起,彼此如何施展呢?
人生也不只有长聚才是团圆,要是都困在这小小长安里,像太祖晚年一样,龙困浅滩,一点点衰老苍白,静静枯萎,也未必是好事。
这样天远地远遥遥相望,像诸天星辰彼此映照,看得见光芒,就等于看见了人。
甚至这小小皮囊也不是世人本相,只有那灼热耀眼的灵魂,那大放的光芒,才是真正让人怀念的那个知己。
但这些道理他都没有说。
他只是温柔抚摸着他的小言,天子龙袍繁复华丽,绣的金龙栩栩如生,几乎要凌空飞去,困在这小小楼阁里,像传言中被锁住的龙,只能从间隙中望到一线天空。
父母给他起名为橒,是一棵最强大的树,如果他愿意,他可以困住任何人。
他也是用尽所有自制力,才一个个放飞了当年东宫的少年,而没有在他们身上加上一点枷锁。
敖霁,容皓,叶璇玑,羽燕然……都是他亲自送行,甚至到了最后,他仍然保有他的温柔,一句话点醒了沉香亭水榭中的卫孺和贺绮罗,从此天宽地广,都是好时光。
而这些,言君玉都是知道的。
他的小言并没有像当初说的那样,十二个时辰都跟着他,但终于也学会了许多本领,能看懂他山岚般眼睛后面藏着的情绪。
不然他不会这样问萧景衍:“你一直关着东宫吗?为什么不看看呢?”
萧景衍只是笑着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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