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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来到努里先生的画桌旁,他骄傲地说自己花了三个星期镀完了一枚玺印。
我满怀敬意地欣赏了镀金玺印,它被画在一张空白的纸上,以确保没人会明白这是要送给谁的、有什么用处。
我非常清楚在东方有许多不安分的帕夏,单单看见苏丹陛下尊贵而充满力量的玺印,便放弃了反叛之心。
接着,尽管我们看到了书法家杰玛尔抄写、完成并留下的最新经典之作,但为了不给那些打压、反对色彩与绘画的人们留下话柄,我们很快翻了翻就过去了。
描边师奈塞尔正在修补一张图画,说是修补,其实是在破坏。
这是一张描述胡斯莱夫在给席琳洗澡的裸露画面,这是尼扎米的《五部曲》中的某一页,而这本书则是帖木儿之子的年代所留传下来的。
一位九十二岁、半瞎的前大师,平时总爱絮絮叨叨说着同样的故事:六十年前他在大布里士亲吻过毕萨德大师的手,那位传奇的名大师当时又盲又醉。
此刻他用颤抖的双手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笔盒上的纹饰,这个笔盒三个月之后才能完工,届时将献给苏丹殿下作为节日礼物。
突然间,一阵寂静包围了整个画坊,近八十名在一楼许多小小隔间里工作的画师、学生与学徒,全部鸦雀无声。
这是责打过后的寂静,类似的情形我听说过许多;过一会儿这样的寂静将被打破,有时候是一声讨人厌的轻笑或是一句玩笑,有时候是令人想起学徒年代的一两声啜泣和突然要哭喊之前的呻吟;细密画师们也会想起自己学徒时代所遭受的责打。
然而,某一瞬间,这位九十二岁的半盲大师让我感觉到了一种更深层的东西:就在这里,就在这远离所有战争与纷乱的地方,所有的一切都已走到了尽头。
世界末日前的一刹那,想必也是如此寂静。
绘画是思想的寂静,视觉的音乐。
亲吻奥斯曼大师的手道别时,我不仅对他无比尊敬,同时升起一股完全不同的情感,使我的心灵混乱不已:怜悯混杂着对一个圣者的仰慕,一种奇特的罪恶感。
这,或许,是因为我的姨父‐‐他要求画家们,不管公开或秘密地,去模仿法兰克大师的技巧‐‐是他的对手。
同时,我忽然感觉到,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在人世间见到这位大师了。
于是在一股渴望取悦于他的冲动下,我问了一个问题:
&ldo;我伟大的大师,我亲爱的阁下,是什么区分出优秀的细密画家,使他们不同于一般?&rdo;
我以为这位习于如此奉承问题的画坊总监,会给我一个漫不经心的回答,也以为此时他已全然忘记了我是谁。
&ldo;并没有一个单独的标准,可以分辨优秀的细密画家与拙劣不实的画匠。
&rdo;他态度严肃地说,&ldo;这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然而,当他面对威胁艺术的邪恶时所持有的技巧与道德却非常重要。
如今,为了了解一位年轻画家有多么优秀,我会问他三个问题。
&rdo;
&ldo;什么问题?&rdo;
&ldo;他是否认同新的风尚,受中国人与法兰克人的影响,坚持自己应该拥有个人的绘画风格?作为一位插画家,他是否想要与众不同?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是否企图像法兰克画师一样,在作品某处签上自己的名字?为了了解这一点,我会先问他一个关于&lso;风格&rso;与&lso;签名&rso;的问题。
&rdo;
&ldo;接着呢?&rdo;我尊敬地问。
&ldo;接着我会想知道,在最初委托制作原书的君王和苏丹死后,书籍被转手、被拆散,书中我们的图画被用于别的年代、别的书,对此这位插画家会怎么想。
这是个很敏感的东西,不单单只是伤心或高兴的问题。
所以,我会问插画家一个关于&lso;时间&rso;的问题,插画家的时间与安拉的时间。
你听得懂吗,孩子?&rdo;
不懂。
但我没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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