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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伦只能感慨一句,这就是有钱人枯燥无味的生活。
这时候,东道主王元起身举樽笑道:“《诗》云: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今日列尉郡闾右著姓会于长平馆,岂可无丝竹鼓瑟之乐?”
他拍了拍手,厅堂两侧的乐者侧身跽坐,或击缶、或鼓瑟。
一群邛成候家养的美艳舞者翩翩上堂,挥动衣袖,体态恣意,跳的是赵地中山的婀娜舞步,那是前朝“妖后”
赵飞燕的故乡。
第五伦瞅了一眼隗嚣,他并没有任何异色,只笑呵呵地享受这一切,显然是习以为常。
满堂众人都觥筹交错,欢声笑颜,入席前隗嚣在外面一本正经宣布的常安孔子之政,皇帝王莽带头的简朴之行,还有什么群饮罪,早就忘到了脑后,果然是只许州官放火啊。
这新朝确实是奇葩,为政的拍脑袋下诏,想一出是一出。
下面的人则在车马上佯装遵从朴素,关起门来却一切照旧。
不知王莽晓不晓得这种阳奉阴违,知道了又是何种表情?
宴席上并没什么值得一说的事,王元先给众人引荐了第五伦。
这时候第五伦瞥见,坐在西席第二位的萧乡侯世子萧言在满堂欢笑丝竹中,却板着个脸,偶尔目光与第五伦对上,竟厌恶地挪开了。
而坐在萧言旁边的景丹要举酒敬他,萧言也只单手举爵,弄得景丹有些尴尬。
也是,从汉高祖时就一直传国,十多代人皆是贵胄的萧家,虽然改朝换代了,却依然是人上人,都可以算“世家”
了。
如何乐意与第五伦这种寒门子弟同席?对他而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若非顾忌隗嚣与王元的面子,萧言几乎都要拂袖而去。
第五伦家是小地主,一代代衰败,脚已经踩到了泥巴地里,与里民同列。
而萧氏传十余代皆为列侯,早就高高在上飞在云端中,再不接一丝地气了。
吃了一会,众人皆酒足饭饱,王元便起身,邀约大家做重阳之宴最重要的活动——佩茱萸登高。
登的却不是山,而是长平馆中的高台,台修在一座小塬上,能站下数十人。
登到台上后,秋风掠过平原,除了凉意外,还带来花苑中的菊香。
众宾客都头佩茱萸,跟随隗嚣、王元,临高而俯观,看着西边、南边一望无际的邛成侯庄园,奉承些阿谀赞美之辞。
第五伦却被东北方的场景吸引了目光,脚步不由自主走了过去,然后站在边缘,瞪大了眼睛。
这是自进长平馆后,景丹头一次见到,第五伦露出了惊异震撼之色。
他看到了一个割裂的世界!
……
如果说方才大半天,第五伦游走在一个充斥名贵奢靡的世界,如今,站在这富丽堂皇的巍峨高台上,才目睹了世界另一半的真相。
长平馆以东,一道高耸的堤坝之外,过去是澎湃的泾水干流,可现在却完全干涸,只余有烈日下龟裂的河床,好似一条扭曲的丑陋伤疤,将天地一分为二。
这条浑浊的大河来自黄土高原,素来以洪水猛烈、输沙量大著称,两年前因为雍塞而改道,转向东北方流去。
此事第五伦听祖父说起过,但当时感触不深,直到今日亲眼目睹,才知道那场水患有多猛烈。
东北方原本是一片富庶的农田里闾,却被改道的泾河所侵。
大水一冲,几十个村落、数千顷地毁于一旦。
如今第五伦能看到的,只剩一片狼藉的残垣,以及淹没在泥水里的田地,河边芦苇倒是长得老高。
这时候景丹也过来了,见第五伦这模样,知道他没来过县北,遂道:“前年秋,大霖雨,京畿水平地丈余,泾水大溢,郡北数县受灾。”
他压低了声音:“不过邛成候和萧、樊等十一家却未受损,只因他们提前在濒河处修了土垣,大水不能入,便席卷没有堤坝保护的穷闾民户,上万人流离失所。”
“当时张郡尹初至郡,前任留下了亏空,郡仓余粮不足五千石,只能挨家挨户恳求豪右,说服他们各自出点粮秣,但……”
“大尹亲自出面都没要到?”
景丹点头道:“邛成侯家出了一千石,萧氏出了五百石,其余各家多是两三百石。
至于樊氏,才肯拿百余石出来,还没伯鱼家的义仓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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