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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未毕,自觉失言,便即住口,有些忐忑地望着秦蒻兰。
秦蒻兰丝毫不以为意,忙道:“你们两个先陪朱相公进去。”
丹珠道:“可是……若果真有盗贼进入府中……”
秦蒻兰道:“未必便是盗贼,或许不过是溜进府中想偷瞧夜宴的少年。”
曼云忙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
秦蒻兰道:“这事我自有主张。
你们先去吧,千万不要声张,以免惊吓到了客人。”
二女都曾经跟随秦蒻兰学习乐器,对她很是敬重,当即连声答应。
朱铣道:“那……娘子你……”
秦蒻兰道:“我同典狱君交代一声,很快就来。”
朱铣迟疑了下,最终还是跟随丹珠、曼云离去。
等三人走远,秦蒻兰才转向张士师,柔声问道:“典狱君预备如何处理?”
她天生美貌,平生遇到过无数想方设法以各种手段接近她、与她搭讪的男子,对男人实在有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以为张士师也不过是其中有意无事生非的一员。
张士师道:“嗯,这个……”
他本是个办事干练的县吏,但美人当前,竟也变得缚手缚脚,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秦蒻兰道:“既然朱相公适才在厨下附近见过那陌生男子,想他此刻一定还在湖心岛上。
这岛能有多大?不如由典狱君去搜索庭院及厨下四周,我这就去花厅里面看看,稍后再到厨下会合,不知典狱君意下如何?”
其实她心目中早认定那黑影便是石头,亦无心再继续应付张士师,只要他不惊扰了今晚夜宴,打算任凭他去了。
张士师点头道:“甚好。”
话音未落,秦蒻兰已然急遽转身离去。
第一章
秦蒻兰进来庭院后,并没有立即进去花厅,而是伫立在廊下一颗石榴树下,静静地聆听着。
从她所站的位置,恰好可以透过窗户清楚看到堂内夜宴全貌:韩熙载盘膝坐在三屏风榻上,如同僧人打坐一般,正襟危坐,一脸肃色,浑然不似他平时风流名士的做派;榻上右首另有一位红衣白面公子,当是新科状元郎粲了,亦盘膝坐着,但他的神态要轻松得多,大概听得入神,身子不自觉地前探,便用右手撑住身体,左手则随意地搭在左膝盖上;伴乐用的黄色节鼓已经搬取了出来,放在榻的东首,斜置在木制三脚架上。
乐伎曼云正站在节鼓旁,不时望一望右首的韩熙载,看上去似有什么事急不可待地想要禀告,却又不敢轻易打扰了他听乐;榻前连摆着两张肴桌,西首坐着画院待诏周文矩,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心事很重的样子,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目光在李云如身上,而是侧向顾闳中,仿若在向对方示意什么;肴桌东首则坐着另一位画院待诏顾闳中,背对窗户而坐,仅微侧着脸,看不清神态;太常博士陈致雍则坐在顾闳中左首,正紧盯着南首的李云如,左腿微微颤动,有节奏地合着拍子;李云如怀抱琵琶,坐在南首的屏风前,正对着三屏风榻,全神贯注地抚弹琵琶;朱铣则坐在她面前的小肴桌旁,扭转头观她弹奏;小肴桌的西首是王屋山,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瞪着李云如,心思显然不在乐声上;王屋山身后站着四人——侍女吴歌正不无嫉妒与羡慕地望着李云如;舒雅手拿牙板,聚精会神地为琵琶和声伴奏。
其实这曲《浔阳夜月》以鼓声伴奏效果更佳,不过舒雅不擅击鼓,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了;李家明站在吴歌身旁,奇怪的是,他没有关注自己妹妹弹奏,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榻上的韩熙载,大概也觉察到了主人今晚的不同寻常;乐伎丹珠凭立在屏风边上,露出大半边脸来,正朝韩熙载身旁的曼云摇头。
秦蒻兰瞧得正出神,忽背后有人讶然问道:“蒻兰,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回头望去,老管家韩延正领着德明长老走过来,忙上前招呼。
德明身材高大,一身黄色袈裟,双手合十道:“秦家娘子。”
秦蒻兰向德明做了个请先的手势,道:“长老,请进。”
德明也不推辞,领先而行。
花厅内诸人正在品评李云如的这一曲《浔阳夜月》,她本祖籍浔阳,后来才流落寓居歙州。
陈致雍笑道:“李家娘子这一曲气韵连贯、落落有致,尽现江南水乡风姿,简直就是一幅引人入胜月夜春江图。”
众人一致附和,李云如心花怒放,重重看了王屋山一眼,正要假意谦虚几句,偏有李家明一本正经地道:“妹子,你本可以弹得更好。”
李云如一时不明白兄长为何要当众为难自己,不由得十分困惑。
却听见李家明续道:“倘若妹子有烧槽琵琶在手,谅来不会输于当世任何一位高手。”
她这才知道兄长其实拐着弯儿地夸自己,表面说不会输于任一位高手,其实是想夸她的琵琶技艺已经不在国主李煜第一位王后周娥皇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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